第二十三章 裁鸡令
鹧鸪哨说此鸡名为怒晴,金鸡报晓本就是区分阴阳黑白之意,而且怒晴鸡引吭啼鸣之声能破妖气毒蜃,更可驱除鬼魅。若是凡鸡凡禽,其眼皮自是生在眼下,而眼皮在上就是凤凰,虽也有个鸡名,却绝不能以常鸡论之。
凤凰是不是当真存在于世,此事谁也没亲眼见过,不好妄做定论。今人多认为古楚人的引魂玄鸟,正是从雄鸡图腾中演化而来。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 有怒晴鸡的传说,但到了现在民国年间,即便是在它的产地湘西怒晴,也极为罕见了,恐怕一两百年也难得一遇。凤鸣龙翔乃是世间吉瑞之兆,此等灵物实 乃天地造化之所钟,随意宰杀必然生祸。
鹧鸪哨言辞恳切,对那老者说道:正因此事,才劝尊翁莫要擅动屠刀。说罢就请他依照誓约,让出这只五彩雄鸡,也不会平白要了他的,红姑娘背的 竹篓里有一大袋子盐,约摸有十余斤的分量。在山区盐比钱更易流通,对这僻处深山的寨子来讲,十几斤盐已经很可观了,鹧鸪哨愿意将这袋盐留下作为交换。
那老者听到最后,始知自家养的大公鸡竟是个稀世宝物,平时杀鸡宰鹅自是不在话下,可谁有胆子宰凤屠龙那不是自找倒霉吗便立刻绝了宰鸡这个念 头,只恼恨自己平时未曾注意这公鸡的眼皮生得恁般古怪,眼睁睁将一件宝贝轻易给了这伙扎楼墨师,有心想要悔约,可他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一看鹧鸪哨和陈瞎子 都不是等闲小可的木匠,万一开罪了会下阵符的墨师,也是天大的麻烦,只好认栽了,吩咐他儿子将怒晴鸡装入竹篓,换了扎楼墨师的一袋子盐。
陈瞎子在旁看个满眼,他在往日里,常觉得自己才智卓绝,家承师传地养出一肚皮学问,这些年更是率领着卸岭群盗盗遍天下,称得上是见识广博。烧鸡也没少吃过,结义的鸡头也没少斩过,可还真不知道普天底下的鸡禽眼皮子究竟是怎么生长的。
此时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挑大拇指称赞。虽然在唐代鼎盛一时的搬山道人现在早巳经日落西山,剩下来的人屈指可数,但搬山分 甲毕竟是传了千年的古术,果然是有一番神妙之处。而近年来又出了鹧鸪哨这等出类拔萃的人物,想来日后搬山道人必有中兴之期,要是能拉拢他们到常胜山入伙插 香,又何愁卸岭之盗不得兴旺
陈瞎子暗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拉拢搬山道人入伙,而此时鹧鸪哨已经交易妥当,亲自用个大竹篓背了怒晴鸡,当即对那老者抱拳告辞,转身出门。陈瞎子接 连走神,被红姑娘暗中扯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神情微微一怔,也赶紧对那山民父子抱了抱拳,嘿嘿一笑:多有叨扰,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尚请尊翁海涵, 告辞了。说罢一拂衣袖,带着红姑娘和向导,跟上鹧鸪哨往外便走。
那曾在金宅雷坛道门中的老者吃了个哑巴亏,又输了见识,越想越是不忿,心底也隐隐觉得这些人不像扎楼墨师,忍不住在后面叫道:拜山拜到北极山,北极山上紫气足,天下名山七十二,独见此山金光闪诓了我家怒晴鸡去,好歹留个山名在此
当时世上结党营私之辈极多,加上那些行走江湖凭手艺吃饭的,以及各地的绿林中人,黑白两道为了互相区分,都各自以山为字号,每座山,代 表着一个个独立的行业或是体系。天下名山是大山三十六,小山七十二,比如木匠墨师就都属黑木山,要饭的乞丐是百花山;使古彩戏法杂耍卖艺为生 的是月亮山;而在道门之辈,则向来自称北极山,实际也是大言不惭,隐然有自居仙人之意。各行互相报山头用的是大切口,也称山经,各行各道中也 有本身对外不宜的唇典切口,比起山经来,使用范围要小得多。那老者认为这伙扎楼墨师不像是黑木山里的手艺人,忍不住用山经里的暗语问了一句, 要问问他们究竟是哪一行里的人物。
那老者虽自报家门,可搬山卸岭的魁首岂会将不入流的北极山放在眼中。陈瞎子听见了也只冷哼了一声,恍如不闻,他和鹧鸪哨只管走路,连头也不回,既然露了行藏,就没必要再一礼三躬地讲什么礼数了,区区一个在道门的糟老头子,连给舵把子提鞋都不配。
但是按照道上的规矩古例,只要对方报了字号,听到的就不得不留下一句,这叫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陈瞎子不屑理会,此时只好由走在最后的红姑娘替首领报出山头,她的言语还算谦逊,不提北极,只比昆仑。
因为昆仑是诸山之祖,没有任何行业敢占昆仑为字号,那等于自称是天底下所有人的首领,只有朝廷官府才是昆仑山。在这一百单八山中,也仅有昆 仑山是座真山,其余的山名都是虚的,比如官面上的人,或是军队警察之流,才被民间在背地里称作是昆仑山里的来头,除了那些存心造反、目无王法的,轻易也没 人敢比昆仑山,所以她当即回道:访山要访昆仑山访山要访昆仑山, 访即为拜,常胜山里的人绝不言拜字,故以防字代之。昆仑山高神仙多,常胜更比昆仑高,山上义气冲云霄。
那老者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红姑娘说话的声音也不怎么高,可一字字听在他耳里,却好似晴天里凭空打出一个个炸雷,当场脚底下发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他那蠢汉般的儿子哪懂这些暗语对答,根本不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一看他爹瘫坐在地,还以为是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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