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时,也许,才是自己解脱的时候吧。
她蜷缩起身子,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中,怔怔地看着窗外。
深蓝的天空渐变为浅蓝,光芒刺目,今日又将是炎热的天气。
抚着跳动的太阳穴,黄梓瑕起来洗漱之后,出门用早点。
汉州官驿来往官员繁多,而今日下榻的又是夔王李舒白,一群官吏自然殷勤备至。而她作为夔王身边的小宦官,也被奉为上宾。
她推门出去,看见庭中竹林小径,旁边大片的蜀葵正在怒放。高过人头的株杆上,堆锦般的花朵丛丛簇簇,鲜艳无比。蜀葵又名一丈红,花朵鲜艳明媚,蜀中最多。
黄梓瑕记得当初在使君府中,也栽种有大片蜀葵。夏日的清晨,她还未起身,禹宣往往已经轻叩她的小窗,给她送上一朵蜀葵。
或是粉红,或是浅紫,有时单瓣,有时重瓣。她将他送来的花朵簪在发上,选一件衣裙搭配。一年夏日就这么过去了,或许记不清具体发生什么时候,却总记得自己那些日子深红浅黄的颜色。
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蜀葵的花瓣,隔着花朵看向竹林小径的另一边,李舒白正将手中的长剑递给景轶,转头看向她。花朵颜色晕绚,映得他一身天青的净色锦衣也显得鲜明起来,在周围深深浅浅的颜色之中,唯有他一抹冷色,动人心魄。
她不由得佩服起这个人来。从长安到蜀郡,一路万水千山,本来就路途辛苦,沿途所有州府还齐齐出动,无数官场酬酢。她每回都仗着自己只是个小宦官躲掉,可夔王李舒白自然是不可能躲掉的——然而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自律,无论前一天赶路多辛苦,应酬多晚,她起来之后,永远看见他已经晨起锻炼,风雨无阻,从无例外。
李舒白额上有薄汗,他接过景祐手中的帕子擦拭,一边向她走来。她望着他走近,赶紧向他行礼:“王爷……早。”
他“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从她的身边经过。
她跟上他,走了两步,见他又停下了脚步,将那条丝帕递给她。
她茫然不知他的意思,抬手去接时,才看见自己的指尖上沾染了灿黄的蜀葵花粉。
她赶紧低头接过帕子,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天色不早,吃过驿站准备的早膳,略加休整,一群人准备出发。
黄梓瑕上了自己的那拂沙,跟在李舒白身后。涤恶走到那拂沙身边,摩挲了一下它的脖子。而马上的她与李舒白也不由自主地擦了一下肩。
李舒白看见她眼下浮现出的淡青颜色,微微皱眉,勒住涤恶,问:“睡得不安?”
“嗯。”她默然点头。
他说道:“今天我们若赶得快一点,应该就能到成都府了。你不必再多想,等到了那边,看过形势再想。”
她抬头看向李舒白,见他近在咫尺,正低头看着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呼吸相闻,她不敢与他那双明湛的眼睛对望,只能低下头:“是。”
他不再看她,跃马往前。
黄梓瑕赶紧催马追上,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平坦的官道。
从汉州到成都,一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黄梓瑕正低头骑马走着,到人群稀落之处,忽然听到李舒白说道:“其实我最近几日,心中也颇不安定。”
黄梓瑕抬头看他,问:“王爷是为了那张符咒?”
“嗯。”他打马前行,若有所思,“那一张符咒之上,共有鳏残孤独废疾六个字。在我母妃去世的那一日,圈定了‘孤’字,三年前我在徐州遇刺,手臂差点残疾,但那一个‘残’字终究还是随着我痊愈而褪去了。而这一回……”
临出发前,那张符咒之上,出现了淋漓的血色,圈定了那一个“废”字。
衰败萎弃,谓之废。
大唐夔王李舒白,六岁封王,十三岁出宫,七年蛰伏之后,一举击溃朝廷最大的威胁庞勋,并同时钳制各大节度使,权倾天下、威势极盛。
然而,过早盛绽的人生,究竟能飞扬跋扈多久。
二十三岁,他的命格,批命的符咒上,不祥的字眼被一一圈定。
黄梓瑕只觉得此事诡谲无比,但又没有头绪,只能安慰他说:“世间种种,毕竟都有原因。我不知这张符咒的究竟为什么能事先预兆王爷的事情,但归根究底,我不信这世上鬼神之说,我想……王爷您也必定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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