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最自私的目的参加革命的人,并不爱毫无意义的权,他们一定要把这个权字具体化、庸俗化,在当代,就一定要把它变成一个钱字。王栋一开始并不理解中央的精神,很快,他知道怎样“改革开放”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权不但会让他“先富起来”,还让他从中发现了点石成鑫的乐趣,比如说,他不让任何人随便跟外国人联系,不准他们进口小汽车,出口铁矿石,除非他们得到他开的条子,一张条子可值几十万,而成本不过是一滴钢笔水。再比如,他批准一个企业卖股票,而那企业是否有资格、能否嬴利,完全是他一句话的事,关键是,他可以用最低价先买到它的股票,看看到时候了,就批准那股柰“上市”,于是,他赚了二十五倍。过去的皇帝要发财还得靠征税,国民党要搜刮民脂民膏还得意“巧立名目”,而他王栋却只用一滴到两滴钢笔水。
桓公明认为王栋的思想和行为已是党的癌症,不割除它,党的事业就完蛋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命也白革了。王栋深切地知道,那老桓在台上一天,他赚下的“点石成金”钱便一天不得安生,哪怕它们存在了瑞士银行。一有机会,两人就要进行一场生死较量。现在,王朝和的事,就成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王栋知道,现在桓公明亲自抓这个案子,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借王朝和之罪揭出王家的腐败,从而把他王栋搞臭。念及此处,王栋后背渗出一层冷汁。他深知眼下情势的危险,浑身和每一条肌r都是紧张着,要投入这半明半暗的决斗。看着国处长,他想:“是的,我只能这么办了。”说;“依现在的情形看要想朝和没事,只有一个办法了。”便住口不说,等着国处长的反应。
有一根长长的黑毛,从国处长的左鼻孔里探出,他耐心地用随身带的小指甲刀,把它轻轻地、令人舒服地拔出,同时心的斟酌着如何回答王栋。两个人对公安办案的常规都很熟悉,此进自然都想到了同一个主意。看到王栋引而不发,国处长明白他的心理:他要看看这个姓国的为他出力的决心有多大。眼下松江省有一半都是姓王的,日后的发展更不可限量,国处长当然不能舍弃这又一次的机会,有了它,今后王栋就要全力把他放进副厅长的办公桌前,就是当上了厅长也不是妄想了。遂响亮地言道:“此事我已考虑了三天了,要救朝和,惟有把朝和他们这案子弄成团伙犯罪。”下面他还有话,但他却沉默下来。在一阵沉默中,彼此都明白那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了。团伙犯罪,只要不是主犯,就可以用上公安局的经典方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首恶必力,胁从不问,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王朝和变成一个“从犯”?
“依我之见,只有这么着手才好……”国处长开了个头,忽然不说了。从他坐着的那个角度,正好看到在他对面王栋坐着的沙发的后面,此时有一亲东西在动。不在什么时候,小怪物在那里,玩着一只报废了的手电筒,手上和脸上粘满了灰土和鼻涕。国处长头一次看到他,而且不相信这是一个人类,两手抓紧了沙发扶手,惊讶得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王栋见到他央无人色,显然是给吓傻了,大奇,回头,这才发现小怪物,不由得大发雷霆,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子,把他拖到门口,扔了出去。回坐以后,苦笑着对国处长解释了王朝霞收留这个畸形儿的过程。国处长虽然明白了,心头还是突突地直跳,把这当作了他今年遭逢的奇事之最。
商量完了,国处长告辞而去,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小张正等着他在一份打好的文件上签字,是《刑侦处关于加强公安干菟自身革命化建设的座谈会纪要》,要上报到公安厅党委的。签完,国处长看着小张的眼睛说:“这可是咱们处今年的重头炮啊,一打响,你瞅着吧,咱们处人人脸上有光。”那小张姑娘脸上已经泛起了兴奋之光。
看看表,是下午二点半钟,国处长就走出办公楼,开上自己的那辆“切诺基”,朝南城公安分局而去。王朝和及其哥们就押在那,负责此案的吕提审现在刚刚午休起身,坐在他的小平房的办公室的床上,两颊显出不健康的潮红,胸闷气短,轻轻地咳嗽着。看见国处长进门,他惊讶地站起,难以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论级别,国处长比南城公安分局长还高上半级,轻易不会到此地,就是有事,也只打个电话便算办了,这样不声不响地登门造访实属罕见。吕提审恭面敬之地让坐,倒茶、上烟,心里便明白了他是为王朝和的案子而来,接受此案,早已有压力感,现下真地开始,而且是国处长这个老上级亲自登门,吕提审午睡后必有的头痛,虚弱的肺部特有的难受,顿时更明显。他狼狈地咳嗽,心情也更恶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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