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要马丽亚靠墙站,免得被地上钻来钻去的小动物绊倒。可是墙在哪里呢?乌拉说就在她的右手边。马丽亚向右边摸索着走了好几步,什么也没触到,可是乌拉说她已经触到墙了,只不过没感觉到而已,这个房里的东西都是这样。就说乃乃的这些小石头吧,看上去像石头,其实呢,是一些小动物,是乃乃所溺爱的宠物。马丽亚想退回来,退到乌拉的身边。突然,她觉得乌拉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远了。
“你不要去找她,她不会离开这个房子的。”乃乃说。“你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的错误。”
“错误?”
“是啊。你要是累了,也可以就地睡觉的。这个房里吵吵嚷嚷的东西太多了,像我这么老的人是不可能睡着了,只能假寐。”
“你刚才要我想自己的错误。”
“我说了吗?说不说都一样吧。你伸手过来,摸摸这只小老鼠,怎么样啊?”
小老鼠很硬,一蹦一蹦的,又有点像玻璃球。马丽亚觉得没法确定那是一只老鼠,但乃乃说是的,还说她最爱的就是这一只,因为它代表了自己这一生犯过的最大的错误,那个错误差点要了她的命。
“你原来住在铺着花岗岩小路的镇上,后来那个镇子就找不到了吧?年轻时老犯错误,老了以后就来想自己的错误了。我的小老鼠今天很听话。”
“乌拉!!”马丽亚冲着那个方向喊。
“不要喊,她太羞愧了。其实她就在那里。”
马丽亚心里升起一股惶恐之情。在空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法确定的“屋子”里,她能干点什么呢?乌拉将她带到这里来,是期待她什么呢?现在她也有点羞愧了,因为她没法猜透眼前的事的意义,但她又总觉得这意义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老人发出一声尖叫。马丽亚没料到她还能发出这么尖细的声音,像某种鸟儿一样。接着她就抱怨起来,因为一只小动物,大概是松鼠,将她的脸颊咬坏了。她说自己太宠它们了,所以它们总给她一些这样的教训。
“是个乌云压头的小镇啊。”她一下子又陷入那种回忆。
“乌拉!!”马丽亚又喊,她实在是难以忍受了。
老乃乃生气了,她的声音变得干涩又含糊,她发出一连串的诅咒,还将那些石头往地下摔。一时间马丽亚感到满地都是小动物乱窜。马丽亚想,原来她一点都不珍惜她的这些“宠物”啊。她在这样发狂之际,便不让马丽亚靠近她,只要马丽亚一靠近,她口里就发出奇特的低吼,好像要吃了她似的。马丽亚感到自己累垮了,她的双腿在发抖,像针扎似的痛,她就势往地下一躺,任凭那些小动物在她身上跑来跑去,不管不顾地闭上眼。
但是她睡不着,黑暗中她听到乌拉在同老乃乃说话,似乎她们已交谈了很久了。原来乌拉一直在附近。
“您看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担心她,其实啊,她可以同豺狼搏斗呢。”是乌拉的声音。“原来我也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让她来,但是她太执著了,由不得我。以她这种体质,没有她受不了的事。”
第八章 马丽亚去旅行(7)
“乌拉,你今天哭了吗?”乃乃的声音又变得很威严了,她似乎在擦火柴。
一会儿,马丽亚又闻到了烟味,那烟味居然将她带到了挂着风铃的小楼上,她还看到了走廊里书架上那几本精致的图书,不知怎么,那几本书里头有乔的字迹,那使她产生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我今天没有哭。”乌拉的声音似乎有点胆怯,“因为利拉一直缠着我讲她自己的事,我就把我的事忘了。乃乃,您看利拉有希望吗?”
“没有希望。她必须将她的公公婆婆都服侍到坟墓里头去。她是个苦命人儿。谁叫她看见那件事呢?”
乌拉开始叹气,马丽亚听见她叹气的声音又粗又重,像男人一样,就想道,乌拉怎么会为别人的事这么痛苦呢?她又想到利拉,想到她躺在行军床上的样子和她在外面的样子。看来北岛这地方的人的容貌是同外面的人很不一样的,他们一天之内就可以变化得让人完全认不出来。你很难确定一个人到底是20岁还是40岁,他们的年龄似乎是根据他们所处的情境而变化的。就说这位老乃乃吧,此刻她的声音完全像一位中年妇人,可是乌拉说她快100岁了。她在黑暗中摸过她的手,那手很光滑,手背上也没有血管突出来。不过先前在溪边看到她,她的确是老迈不堪的样子。莫非到了这种“屋子”里头,时间就倒流了?
这时乃乃又擦了一根火柴,火光中映出的脸使马丽亚吓了一跳。那是一张棕熊的脸,熊脸后面有一圈光晕,光晕里头才是老乃乃的脸。也就是说,熊脸是实,人脸是虚。她还想看个究竟,但火光灭了。
“乃乃,松鼠咬坏了您的哪一边脸啊?”马丽亚问。
“是右边。没有关系的,它们咬不坏,我脸上这么多毛。”
“马丽亚,我们走吧。”乌拉走过来攥住马丽亚的手,小声对她说。“乃乃要同小刺猬谈话了,她不愿意我们在旁边听。你留神一点,这里有条小溪,我们靠右边走,一直靠右,就到了房子的外边。”
当乌拉说“靠右”的时候,马丽亚觉得自己在被她推着往右边靠。她问乌拉说,老乃乃是不是像那些生活在故事里的人一样,可以同时过两种生活。她问这句话时,脑子里想到的是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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