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碍着家规呀、礼法呀,他才不想打发咱们跑这一趟呢!〃吴禄点点头,一耸眉尖,又说:“可喝多了酒,怎么敢见皇后娘娘呢?”“没事儿!喝两口醋就解了酒味儿啦。再说,还怕她怪罪?
她这中宫未必坐得长!……”
吴禄一惊,回头想想,又慢慢点了点头,拿起了酒杯。
“小幺儿,这些日子我忙得晕头转向,总没逮着空儿问问清楚。那天在茶亭,憨璞老和尚到底说了点儿什么,万岁爷到底给打动了没有?你细细说给我听听。“吴禄于是绘声绘色地把那天茶亭里和尚的表演和皇上的反应细说一遍,听得吴良辅频频点头,面露喜色。吴禄最后说:“和尚说他曾经遍游江南,与南中耆旧诗词往还唱和。万岁爷听了格外高兴,说以后要往海会寺拜望他哩!”“好,好,太好了!〃吴良辅高兴得双手在胸前一握,满面含笑。这完全是个女子的动作,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媚,一般人看了会觉得r麻。吴禄早看惯了,只管问着他不明白的事:“就让和尚去见万岁爷不就成了?干吗要弄这么个圈套?”“这你就不懂了!“吴良辅眯着眼儿笑,〃万岁爷的心性你还摸不透。这叫做偶然机遇,最能让万岁爷上心、觉着有趣。
要是和尚求见,不但身分低了,不得万岁爷看重,而且不要一两天工夫,万岁爷就会撂到脑后去了。再有一层,要是正经八百地引见和尚,汤若望又要诤谏个没完,又该咱们吃瘪。”“可人家都说…………”吴禄迟疑地望望吴良辅,又小声嗫嚅着说:“人家都说汤若望是真圣人,咱们何苦……”吴良辅眼睛里明明有一股怒火。不过,他半笑不笑地看了吴禄一会儿,说:“实话对你讲,小幺儿,我费这么大心思,要万岁爷亲近佛爷,为的就是避开那位圣人。只要有他在,咱们总没有舒心快意的时候。他跟咱们是猴儿吃麻花……满拧!
哼,他还真当自个儿是万岁爷的品德师父呢!也不想想,他那天主圣母什么的,在咱们中国谁吃那一套啊?能抗得过咱的如来佛观世音?能抗得过咱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吗?……要论他那个人儿,挺正经,不贪赃不枉法的,可那又顶啥?他堵了咱爷儿们的路哇!……哎,我说小幺儿,陈之遴给的那几万银票到手没有?”“人家说,要等那差使到手才交钱呢!”“哈,猴精!一点儿亏不吃啊!……”吴良辅转眼间又感慨起来,拍拍吴禄的肩膀:“咱爷儿们这路人,一辈子有什么指望?不就多落俩钱儿,图个老来福!不趁着年轻力壮、万岁爷宠信的当口多弄点,将来收尸都没有人啊!……”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表情很有点悲凉,使他漂亮的面容刹那间象是老了十多岁,眼皮下嘴角边的皱纹都越加触目了。
“可是万岁爷跟太后都那么看重汤老爷,咱们动得了他?”“要不叫他圣人呢?要不咱爷儿们得小心着办呢?不过这话还有另一说,〃尽管两人坐在小小的单间,吴良辅还是向四周望望风,压低嗓子说:“你说万岁爷跟太后为什么赶着他叫玛法?告诉你吧,小幺儿,那是为了南明永历!……”“啊?〃吴禄的眼睛瞪得溜圆,张了张嘴。
“小孩子家,这样的大事你就参不透了!永历一家老小都进了天主教,文臣瞿式耜、武将焦琏什么的全都是教徒。这天主教传来中国也七八十年了,传教士哪儿都有,永历那边儿也不老少。汤若望道德学问是传教士里拔尖儿的,你想,朝廷尊他敬他重用他,会没有道理?”“呀,万岁爷和太后真有心计啊!〃吴禄叹了一声。
“什么心计!这叫治国的本事!〃吴良辅赶紧训诫他两句,又接着说:“眼下孙可望降了,永历看看就要玩儿完。只要南明一垮,这位汤玛法的好日子就不多了!……不信,走着瞧!〃吴禄生怕总管喝醉,小心翼翼地说:“总管,咱们走吧?”“着哪门子急!〃吴良辅脸一沉,要发脾气,忽而一回味,暧昧地笑了:“哦,我想起来了,你新近认了个干妹子,是景仁宫里头的吧?怪不得急着要走,半个多月不见面儿,想坏了,是不是?〃吴禄也嘻嘻地笑了。
“罢,罢!咱们走!〃吴良辅端起醋壶,连着喝了三大口,酸得他龇牙咧嘴,可还不住嘴地调笑:“小幺儿,有了妹子结了对子,可别忘了哥哥。喝醋的味儿真不好受哇!〃雪下得越发大了,密如帘栊,仿佛从天顶垂下一面巨大的轻纱,透过它看远近景色,更显得庄重、肃穆,还带有一点神秘。金殿碧阁化为玉宇琼楼,皇家御苑别是一种风姿。
坤宁宫里,温暖如春。鎏金银丝罩的熏炉内,红螺炭火正旺,烧得又红又亮,和头顶悬着佩玉流苏的金红色宫灯相辉映,耀得东暖阁明亮照眼;一对绘着八仙庆寿的粉底五彩瓷大花瓶里,c着初放的红梅和白梅;几只椭圆形的郎窑水仙盆中,淡黄蕊洁白瓣的水仙花在碧玉似的长叶衬托下分外精神;浓郁的花香和着熏炉里阵阵飘出的沉香,把整个坤宁宫都包在一团馥郁醉人的温香中了。
皇后的住处,今天换了几样摆设,使前来问候、说话解闷的主位娘娘们又是看又是摸,赞不绝口。淑惠妃是皇后的亲妹子,又是每天必来的人,最为随便,守着那台紫檀龙凤五 风铜镜台,不住口地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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