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到面前,跳下来一名独眼大汉,毕恭毕敬的冲季独酌行了一个礼。
季独酌点头点头,手在小豆丁后背上推了一下,小豆丁一个趔趄,再回头时他家楼主撑开了扇子,对他说:〃好好在外面呆几年,回头等你学成了我再接你回来。〃
小孩子总是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这种直觉或许是对长辈的依赖,或许是对偶像的敬重。但无论是处于什么理由,小孩子的这种直觉,总是天真的纯洁的,没有经过污染的最原始的爱与恨。
在这一刻,小豆丁蓦然的升起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惆怅。他跪了下来,冲季独酌磕了一个头:〃请楼主一定保重自己。〃
季独酌微微一笑,扇子向远方挥了一挥,便毫不眷恋的转身离开了。小豆丁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撒开腿正要往季独酌身边跑去,身子已腾空而起。
独眼车夫拦腰抱着他,把他往车厢里一塞,等不得小豆丁挣扎出来,便迅速的赶车离去。小豆丁胡乱抹着眼泪,泪眼朦胧中有一方手绢递到他面前来。他抬起眼,看到一名风姿绰然的女子。
〃青黛眉姐姐,你为什么在这里?〃
女子抱紧他,为他抹去眼泪:〃楼主说,你太小,而江湖太大,叫我照顾着你。〃
铃声远去,晨雾渐散。
穿过一方
巷角,拂开十里垂柳,江鄂不紧不慢的牵了两匹马踱到季独酌身边。他把一匹马的缰绳交到后者手中,状似无意的问:〃为什么要送他走?〃
季独酌翻身上马:〃你既了解,又何必再问。〃
〃是啊是啊,〃江鄂也随之跨上马,手中缰绳一紧〃风雅颂里出了叛徒,古铜被杀,你知道这一切绝没有眼睛能看到的那么简单,也许这不过是一个巨大陷阱的一角。小豆丁又太小,你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
〃古人高山流水,江鄂你懂我如斯,你叫我如何能不喜欢你呢?〃 季独酌回头一笑,手中鞭子一挥,打马而去。
江鄂跟在后面笑着摇摇头……这家伙哪里都好,偏偏不爱让别人感他的情。
小豆丁和青黛眉的马车出了城,掀开车窗,四面是一望无垠的衰草。秋来的早,连草黄的都早,一行大雁飞过,天际只剩下几丝流云。小豆丁手拔窗棱,茫然的凝视着外面,天高地广间,第一次感到人生是如此的不可测,今日分别之后,明日又在何处呢?
青黛眉抱着小豆丁,拧了一把这个小东西的鼻子,对他说:〃我来给你唱个曲子吧。〃
〃好啊。〃小豆丁拍手同意,乖乖的蜷缩在车厢里。
青黛眉清了清喉咙,清沥沥的歌声萦绕而起:〃。。。。。。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独眼车夫回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叹了口气,重新调回头来。
是故事总有完结的一天,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聚散离合不过点滴之间。
出城向北,七块干粮一夜奔波,便是太原境内。
古铜一生未婚,无儿无女,这次他一死,旧日里一个许久不曾来往的弟弟便继承了他遗产,从河南搬了过来。
斜阳下,翩翩两骑从南而来,一者玄黑似铁,一者靛青如兰,落日之辉在他们的轮廓上镀满金色的边框。
古铜的弟弟见过季独酌一面,停下手里的伙计,引了他二人入内检查。
古铜被发现时,乃是死在自家密室。密室位于东厢,古铜生前最爱坐在桌前念佛诵经,此刻这间房间已经变成了灵堂,原先的佛龛暂被撤下,燃三柱香,供一方牌位,直待死者头七回魂日。
信佛人念了十多年如来菩萨,到头来,也不过一死。
季独酌等古家弟弟退下,撩开灵堂里铺天盖地的白纱,在牌位下的供桌底露出一个四尺见方的地道。江鄂从灵堂取了一只点燃的白蜡,四目相接,了然一笑,两个人先后下到地道。
左拐,右拐,地道的布局很简单。一般约是构造简单的密室,那么其中的机关越是复杂,闯入者稍有不慎,就可以送命。此刻古铜加的密室却一点机关也没有,想来是发现古铜尸体后,风雅颂内部的擅长机关的人便拆了消息机括。
地道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铁门,季独酌俯身入内,江鄂紧随其后,只见峰回路转,一间长五丈宽丈六的房间。
季独酌手中扇子晃了晃,忍不住捂住鼻子:〃好重的味道。〃
〃死了十多天,这味道能不重么。〃江鄂见四周隐约有一排蜡烛,便拿了手中的蜡烛去把那些一一点燃。
倏忽间,屋内豁然。
季独酌听到江鄂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自己的眼睛就被一双大手蒙住了。
〃你做什么。〃季独酌一拍江鄂的手,有些愠然。
〃啊,不,〃江鄂应了一声,〃我只是习惯性把你当成我以前照顾的那个小弟了。〃他说着,手指松了一松,还是没有从季独酌眼前拿下来。反倒是后者伸出手来,主动拉下他的手。
季楼主抬眼向四周望去,饶是他纵横江湖近十年,自认什么样的阵势都见过一点,心头也还难以幸免的打了一个寒战。
这间屋子四面的墙壁、脚下的地板、头上的天顶,都画满佛教里的地狱,红如血的背景里,积进无数的修罗夜叉恶鬼蛟龙。有的夜叉正押解着食人的恶鬼;有的恶鬼提着自己的头,茫然而行;有的修罗手里捏着人类正在大嚼特嚼。
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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