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纲艰难地挣扎了好长时间,才从嗓子里吐出几口裹着血丝的痰y,感到呼吸顺畅了一些,随之便有泉水般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泪水流过嘴角,滴湿了衣襟、座椅和脚下的地毯。他没有去擦拭,只是像瘫痪的病人那样斜仰在椅子上,回忆着,哭泣着,诅咒着,没有饥渴的感觉,忘记了时间、空间和整个世界。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姚纲看了一眼却根本不去理睬它。世界都崩塌了,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去劳心费神呢!但那铃声却顽强地响了下去,不肯停歇下来,好像那电话已经成了精,趁这夜深人静之际自己在那里尽情地鸣叫,抑或是拨电话的人知道姚纲肯定就在电话机的旁边,因此要同他比一比耐性,一定要让他拿起电话不可。
寂静空旷的写字楼里,那铃声显得特别尖利,特别刺耳,震得姚纲心烦意乱,坐立不宁。他终于没能战胜对方,伸手狠狠地抓起了话筒。
“喂,你怎么了?”对方没有任何称呼,但声音里充满忧虑。
“小婷,是你吗?”姚纲有些不相信自己听电话的那只耳朵了,赶紧站立起来,将听筒换到另一只耳朵上。其实,他两只耳朵的听力都同样正常,“你在哪里呀?”
“飞机场。”
“飞机场?哪个飞机场?”
“东京。”
“东京?你……你怎么会在日本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在这里转飞机去美国。在香港飞机场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打哪个电话都找不到你。我想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再找不到你,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同你讲话了。”马小婷已经哽咽起来。
“你去美国做什么?去多久?”
“永远。我已经办理了移民手续。”
“什么?移民美国?为什么又是去美国呢?”姚纲的语调低沉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你姑妈和孩子怎么办呢?”
“暂时托付给别人照顾了。”
“你……不能改变主意吗?”
“晚了,无法改变了,也没有必要改变了。随它去吧。”马小姐语调缓慢,但却一个字比一个字坚定起来,“你要多保重啊!……喂,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要向我保证,你一定会保重自己的!”
“……”
姚纲的手臂已经垂落下来,却还在握着那支沉重的话筒。他已听不见马小姐在讲些什么。他不知道马小姐是否还在对着没人接听的电话讲话。他呆呆地立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易动情爱伤心的男人,似乎已经为罗筱素流尽了眼泪,此时一滴也没有了。
他呆滞的目光漫无目标地望着窗外,望着远方。他似乎看到在他目光的尽头处,在芸芸众生的嘈杂世界,有一片斑驳陆离的海市蜃楼,有一处光彩夺目的人间天堂,行迹匆匆的人们都在向那里拥去,脸上挂着兴奋的、企盼的、迷惘的抑或是捉摸不定的神态。他似乎看到那天堂里的灯光格外明亮,明亮得如同一片火焰。继而,那灯光果然变成了火焰,越烧越旺,映红了半面天空……
姚纲叹了口气,把话筒丢在电话机上,像倒塌下来一样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那话筒刚一落下,尖利的铃声便又响了起来。姚纲以为马小姐话没讲完又打过来了,便又赶紧拿起话筒接听。电话里传来何彬火爆而急促的声音。
“哎呀,你怎么还在那里闲坐着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起火了!”
“起火了?哪里起火了?”姚纲对何彬没头没脑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已y云般笼罩上心头。
“‘紫蔷薇’。”
“什么?!”姚纲霍地站起身来,疾步向窗前走去。
隔着写字楼宽大的玻璃窗,越过深夜街市的点点灯光,他看到在城市的一隅,有一座建筑物正喷吐出赤红的火焰。在它周围那些低矮的建筑群的映衬下,那建筑物显得挺拔而雄伟,犹如青青草坪上的一株翠柏;但在更远些的那些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面前,它又显得卑微而渺小,像是巨魔面前的一个小矮人。由于距离的缘故,姚纲觉得那些火焰几乎是静止的,只是略微有些闪烁,很像是由无数只彩灯组成的光环。那光环旋绕的楼宇,像是矗立在大酒店门前草坪上的一株圣诞树,在这欢乐祥和的“平安夜”,正默默地向人们祝福平安姚纲似乎一下什么全都明白了。
他猛然想起了阿华留在笔记本上的那两句话,踉跟跄跄地走到写字台前,打开笔记本,两行跳跃着的字迹如飞刀舞箭般刺入了他的眼帘:请把我带回故乡的山野让我在那里永远安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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