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几句酝酿过无数遍的话,毫无板滞,“颜弟说,他喜欢我。颜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没有教好他。您要怎麽处置我,我都毫无怨言。”他已权衡好,颜介年纪尚幼,这次逾矩也只会被看成是一时的误入歧途,颜伯和颜伯母那麽疼爱他,想不会为难於他,纵有责罚,也是轻的。而自己无论怎样下场,结果都会被隔离在颜介之外,时日一长,总会断了他念想……即使断不了,若两人再无晤面可能,颜介再胡闹也是无济於事。“取我性命,或将我放逐到边疆之地。若不能消颜伯心头之恨,我愿意受刑再死。这条命是颜伯给的,只能让颜伯处置。只希望颜伯不要觉得是污了自己的手,就是西樵最大的福分。”
颜唐怔愣著没有回话,他遇到了比处理蚀本还棘手的谜题。介儿,喜欢西樵?他少时那般不待见西樵,难道也是因为喜欢,还是不自知的?自己百般打探他的心上人,不曾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不知不觉做了撮合山……一眨眼颜唐已转了几百个念头,合上因惊讶而微张的唇,他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喜欢介儿麽?”
“我喜不喜欢,无关紧要。颜弟果然还是应该呆在您身边,由您管束。”顾西樵面无表情地说完,左肩却突然被人捏住提起,因跪伏太久视野有些模糊,还未看清眼前,双唇就被贴上一个柔软微凉的物事……
顾西樵呆若木鸡地任外来的舌尖熟稔描绘唇形,似还要撬关而入。想起昨夜颜介一次次凶狠而不甘的强调,他冷凝下眼神,面前是颜唐,凤眼探究地盯住自己,虽然容貌肖似,但他不会认错。抬起手将他推开,一直强装的镇静终於有了丝冰裂,透出迷惑,“颜伯?”
“呵呵,西樵勿慌,我只是小做了个试探。”
“试探?”顾西樵拭去唇上的湿润。
“嗯。你记不记得有一天,我忽然要你改称我颜伯?”
“记得,我本来叫您颜叔。”顾西樵一直认为颜伯这个称谓把对方叫老了,初时有些抵制,但叫著叫著也习惯了。
“哈哈,”颜唐笑著抚上眼梢。他刚过四十五生辰,鬓边虽然夹杂银丝,容貌却仍旧清俊秀致,皮肤光滑白皙,唯在眼梢上添了几缕细纹,笑时更显成熟韵味。“你也觉得颜伯把我叫老了罢?虽然本意只是想提醒你,有些鸿沟,是永远不能跨越的。”
顾西樵心神一凛,忽然害怕起颜唐接下去要说的话。
“你太关注我,事事以我为尊,谢意或敬仰到了极致,也是要变质的。我以前怕伤害到你,不能直言提醒。呵呵,现在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西樵已有了自己的床前明月光啊。”又或许,它没有变质,是因为颜介的半路杀出,这种事,谁又说得清呢。
“刚刚……”颜唐点了下自己的唇,“你想到谁了?眼神变幻莫测呀。”
想到谁了?自然不能说。
颜唐心疼了,这个孩子太忽略自身,一点也不打理内心的感情,不去爱护,一直是任它们自生自灭的态度。明明很想要,却从不伸手索取。
“介儿与你行了周公之礼?嘶……”发觉自己用词不当,颜唐状似为难地蹙起柳眉,“介儿他……碰了你?”在小辈面前问完这句,他觉得自己的老脸红了。
面上现出惊慌疑惑,顾西樵想抬手去遮住脖子,但转瞬又垂下,看了颜唐一眼又马上低下头藏起表情,“颜伯想怎麽责罚西樵,都是西樵罪有应得,绝无微言。”
“喜欢一个人……是罪麽?”颜唐拍拍他的肩,“西樵,颜伯在你心里,就是个愚顽不通的老朽麽,都不能让你稍稍撒撒娇,放开心扉倾谈麽?你抱著死的觉悟过来找我,又那样想我,我有些伤心呐。”
“不是!颜伯是我遇到过品性最好的人!”顾西樵急急抬头辩解,见到颜唐嘴角的笑意後才知道他在套自己的话,微微窘迫地低下头,继续说道,“颜介是独子,颜伯有多重视他我很清楚。”黯然垂下眼,男子与男子,不拘礼法秩序的他并不多觉得是败坏纲常,也不怕为人诟病,但同性又如何能成立一个世俗家庭。
“呵呵,你这孩子,在担心我不能抱孙子呀?”
顾西樵点点头,迟疑地说道,“颜伯母,也会失望……”
稍微有些轻松的气氛又凝滞起来,颜唐微微叹口气,毕竟不是他一个首肯就万事大吉的事。身为一家之主,怎麽可能不希望香火延续下去。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棒打鸳鸯,还真是不舍。西樵太死心眼,一旦认定自己不该得到,拱手相让他也不会去拿,他很小心地不让自己和夫人为难。但夫人和颜介那边,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
“西樵,如你所愿,我不会再让颜介过去找你。”但能拘住他多久,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
胸中的块垒土崩瓦解,没有相应的轻松感,心头反而是一种万事休矣的空空荡荡。已经没我的事了,他想,恭敬鞠了个躬告辞颜伯。
身後的颜唐此时留意他背影,见他走路下盘虚浮,神色又是一阵不忍愧疚,拎来颜介在心里暗骂,孽子!虎狼豺豹!
茫然走在人潮如织的繁华街衢上,少了耳畔聒噪,俗世的喧嚣都有些与己无关地遥远起来。顾西樵抬头看见日上三竿,心想颜介这时已醒了罢,找不见人还不知怎样闹腾。但是,总会平静的,跃得再高的水花,抑或再曲折不过的涟漪,然後彼此都回到最初,花落人亡两不知。
终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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