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景笙睡得远远的,蜷缩成一团,似乎故意要和他保持距离——为了不让他不快而保持距离。他知道,那个强硬的、粗鲁的、不顾别人意志的荣景笙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然而荣景笙越是变得温柔体贴,也就越难摆脱。
那种体贴的照顾就像毒品,一旦染上便很难戒掉——即使通过强硬的手段戒掉了,此后都将终生刻骨难忘。
荣启元光着脚走去浴室刷牙洗脸,强迫自己把思绪放回到选举的事情上。26席。这次竞选他们只拿到了二十六席。
沙罗国会只有一个议院,一共191个席位,议员任期六年,每两年改选其中的三分之一,所以这次两党竞选的席位总共是57席。人民党原本在国会占大多数,只要能在这次改选里面拿到27席,就能保持国会第一大党的地位。
偏偏他们少了一席。不多不少,就一席。
昨夜消息传来的时候大家在失望之中都有些激动,他不能不拿出全副身心来安抚他们。现在一冷静下来,他才发觉这一席少得有些蹊跷。
刷牙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后面有个声音说:“喂,你是刷牙还是吃牙膏?”
荣景笙出现在眼前的镜子里。他愣了一秒钟,飞速地冲干净泡沫。
“醒了就回你自己房间去。”
荣景笙的手环上来,不轻不重地揽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洗澡。”
“……”
荣启元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脸。掬起清水用力揉了几把,睁眼就看到毛巾已经递到跟前了。
“来,我帮你擦。”
荣启元一把抢过来自己擦脸,“回你房间去。”
荣景笙佯怒:“你用不用这么绝情啊。我给你按摩了半天,伺候你睡觉,你一起来就赶我走?”
荣启元用不变的语调说:“回你房间去。”
“爸爸……别这样……”
“回去。还有,我不是你爸爸。”
“你以为我不敢再强*你?”荣景笙改变战略,恶狠狠地问。
“……回去。”
他强硬地坚持着,仿佛要勇敢地拔掉插在肉里的刺。
荣景笙垂下头,撇撇嘴:“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走。昨晚你要打电话给自由党的主席表示祝贺,我用尽全力阻止了。不但不让你打,还要李叔叔他们都统统不要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荣启元微笑着看他,没有再说那两个字。荣景笙黯然,“难道真的只有谈国事的时候才能留在你身边么……”
荣启元扬起下巴:“兼听则明。”
荣景笙愤然扭头:“吃过早饭再告诉你!你要是不喝够三碗粥我就一个字都不说!”
荣启元很老实地喝了三碗粥,另外还吃掉了几个卷饼、一只煎蛋,还有一蝶炸得黄脆的小虾。
昨天太累,他是真的饿了。
他开始喝第三碗粥的时候,荣景笙说:“我觉得选票的数字有点奇怪。”
“嗯。”事实上他也有留意到了,但是没有多想。
“我跟着竞选大巴走了一趟,对人民党的候选人还是有些了解的。昨天我仔细看了他们报上来的数字,发现我们有三个本来不是很有希望的候选人都输得莫名其妙。”
“嗯。”
“他们都是南部埃罗州的祖科郡的候选人。好吧,就算南部是自由党的票仓,但是他们的选票差得太奇怪了。从以前的竞选经验来看,两个候选人之间最后选票的差距都会相当大。我看过以前的数据,国会选举史上选票最接近的两个候选人,他们的选票相差一万六千多票。但是我们输了的这三位先生呢?他们一个差一百零几票,一个差三百五十多票,最后那个差……八十七票。”
“你觉得是选票计数出问题了?”
荣启元对自己说,那不太可能。沙罗并没有专门的选举机构。每次竞选都是把投票站设在当地的中小学校里面,由该校的教师负责计票。每一个票箱都要由两个不同的教师点票,然后他们会把统计的结果秘密地交给当地政*府的选举统计小组。如果小组发现两个教师交上来的数字不一样,就要找另外两个教师再重新点票。沙罗的政*府公*务*员是中立的,不能参加任何政党,也不能支持任何政党。所以当年的设计者认为它足以避免竞选人在计票的过程里面作弊。
荣启元对这个实行了多年的制度也是相当信任的。
“不,不是。”荣景笙自己也在吃东西,所以有点口齿不清。“投票和计票的过程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这个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在它们中间呢?”
荣启元放下舀粥的汤匙。
荣景笙垂下眼帘,努力回忆。
“昨晚的数字太多,你也许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祖科郡博恩市几个市中心的投票站开出来的选票,几乎全都是自由党人的。每个投票站竟然只有两三张选票投给我们那三位先生,你不觉得奇怪么?我们在博恩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宣传,我可不认为我们的宣传会失败到这种地步。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才会拦着你们不让你们打电话。一旦我们表示庆贺,那就表示我们承认了竞选的结果,以后再要翻案就说不过去了。”
荣启元转头向郑太太:“请叫白辉过来。”
荣景笙打住他:“喂喂喂,你就不能安生点吃完早餐再说吗?”
郑太太犹豫地看向荣启元,他肯定说:“马上去。”
其实他要下的命令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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