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
中原有一句古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话精辟,对,也不对。
这个世上有种东西叫血统,那是比任何刀剑戎马都行之有效的尊贵筹码。阴曹地府中同样一缕幽魂,投身王侯世家,即便痴愚呆傻,注定人世一朝呼千喝万,手掌万千生死。若是投身乡野布衣,纵使挣扎一生,多半命比蝼蚁。
这个世上也许有很多东西可以改变,可以选择,只有血统,天注定。
西北苍凉壮阔的辽土,万千生灵,但天地只择一种站在顶端,睥睨芸芸众生。
他是秦王府的公子,生来与人不同。
他从不以此为荣,也不为此而恶。他看着他的那些兄弟,看着围绕父君身侧的文士武将,看着营房里刀锋一样的士兵和圈在狗棚里脚镣枷锁缚身的军奴,他知道终有一日,血脉里的一缕殷红会让一些事情名正言顺,事半功倍。
是谁说过成王难,步步惊心,杀机四伏。
是谁说过成王易,血脉大统,王道无情义。
成王难与易,对他来说,只是一颗心,野心,雄心,冷酷之心和隐忍之心。
他把那颗心藏在最深处。很多年,不曾有人发现,也或者是不屑于发现,很多年后有人终于惊觉他为对手,而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屑于隐藏。
十四年前,他经历了人生第一个大劫。
被生父押解上京。
他听说天子发了雷霆怒,所以他是去任人宰割的,他知道没有人会替他求情,包括他的父亲。
皇长子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他的父亲将他叫到王府正厅,毫无转圜余地绑他入京,偿龙子受伤之罪,他其实也不需要太惊讶。不管皇长子是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从他摔下来的那一瞬,以后发生的所有突然注定已是必然。
见过随同钦差代天巡域而入秦地的皇长子后,他知道了何为——君。
看他的父亲出城十里相迎,接风宴上,称雄沙场从来居高临下的秦王,在那年不满弱冠,单薄羸弱,可能连弓都张不开的皇子龙孙面前敛起惯有的张狂与霸气,待之已尊礼,低头躬身。他真真体会到“君”这个字的权威与意义。
低头,即便是微微一颔首,那也是低头。稍稍躬身,那也是尊卑,是君臣,是服从。
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站在高处,俯视万物,万物都是那人的蝼蚁。
那人便是——帝。
他的父亲忠勇大义的鲜亮外皮下包藏着一颗怎样的心,四个儿子,他自认最是清楚。因为他们相似,相似于一颗对现状极度不甘的野心。
他的父亲包藏了一颗帝王心。帝王之心高而远,除却天下,容不下其他。
牺牲一两个儿子,又算什么?
所以,他进京,最受人期待的结果是被天子斩了。
他死了,方能向天下昭示父亲的忠,天子的暴。君逼臣反。
只是,为什么是他?
他想起父亲用百炼精钢绳索将他捆牢,那张冷硬面孔上的冷酷与不容置喙,他想他从来都是被父亲所厌的。也或者父亲最厌的是他自己,厌一句话。
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的母亲出生大周朝水乡,跟父亲前几个夫人不同,并非野旗本族人。他的父亲因救驾仁顺帝,荡平鞑靼立下不世之功,划地封王。皇帝赐他无尚荣耀,丰厚赏赐,那些赏赐里自然包括美人。他的母亲如何独享王宠,摘下一颗不羁英雄心,如何与秦王妃分庭抗礼,各人有各人的说法,那些过往他只从各种只言片语里便能猜测一二。他没有见过母亲,他出生时,母亲死,死于难产,但也有人说她是自己想死。那个据说胡说八道的家仆被父亲处死,但他并不觉得家仆有说错什么。一个心怀宏愿野心勃勃的王侯本就不该儿女情长,如中原一句古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别提那个虏了英雄的美人出自帝王之手。
他是英雄折腰的留下的耻辱。
所以,皇长子落马,秦王府四个公子都在场,但被绑上殿的是他。
他从出生,为父不容,为长房恨,为众人厌。
他是秦王府的公子,但更是不被期待降生的儿子,是夺夫妖女的贱种,是不配跟纯种野旗王子相提并论的杂种。
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王子生活从来与他不相干。
那几个纯种野旗王子还围着各自的娘讨奶吃的时候,他已经能用小弓自己猎野兔。那几个纯种王子跟在自家娘彩衣长裙后面笑他与军奴士卒厮混在一起时,他已经可以以一敌三,三拳两脚把他们打趴在地起不来。还是那些纯种王子,因为习武弄伤身子唉唉直叫的时候,他早就学会往那些伤口上撒把灰,布条裹一裹,提刀接着劈砍。
他不在乎猎猎朔风,漫天暴雪,不在乎毒辣日头下晒掉几层皮,他只在乎终有一天,这个血统亏欠他的,他要全部夺到手中。
但他的父亲要他死。
他无力反抗。
他就是个笑话,可悲的笑话。
生下来是个错误,自小的隐忍,拼命,努力,还有经后的报复,雄心,都是空谈,是一场可笑的白日梦。
除了等死,听凭发落,他别无选择。
大明殿上,他的父亲扔下最后一句话:“这个畜生任皇上处置,杀剐听由天命!”走得干脆决绝。
他知道接下去天子就该对他宣判了。
皇子落马,天子怒火滔天,他这个秦王公子殿上服罪,看似简单一桩意外,实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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