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廖东星向来是夜不归宿的。
潘国茂大早上看见他还满新鲜的,一路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还忍不住问:“廖哥你还记得我们食堂在哪里不?”
廖东星忍无可忍:“我是弱智吗?”
潘国茂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午饭晚饭他们都是一起去食堂吃的,于是自己笑起来:“噢,我忘了。”
廖东星打了两个包子两个鸡蛋一碗粥,喝粥的时候一抬眼又不小心对上了潘国茂看猩猩的目光。
“……”他放下勺子,把嘴里的半个包子咽下去,“国茂大厦,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潘国茂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稀罕,没见过你吃早饭。”
廖东星一愣,回忆了一下,他的早饭好像都是在那辆破自行车上解决的,高一高二是没钱交住宿费,画室忙着东都那边的工作,晚上凑合在随便哪个包厢睡了,早上爬起来蹬自行车,一手握把一手拿鸡蛋饼、包子、糍饭还有各种面包,一到学校大门口/画室楼下就吃完,顺手扔进门口那个垃圾桶。
多年来被训练得分毫不差,拍下来得是个一镜到底的电影长镜头。
“你最近都干嘛呢?”潘国茂道,“想问很久了,哥你很缺觉啊感觉。”
“打工啊,”廖东星嚼着包子,“颜料炭笔不要钱啊?”
还有个重伤在床的堂哥。
他自己倒不觉得,反而潘国茂一脸欲言又止:“哥,你觉不觉得把自己逼太过了?”
廖东星三两口吃完鸡蛋,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生活就这样啊,大家都一样的。”
他一侧脸颊鼓起,随着咀嚼起起落落,应该是有一段日子没挂胡子了,下巴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有一种扎根在泥里的、坚实而青涩的力量。
潘国茂把自己盘子里的两串里脊肉夹到他盘子里:“哥你多吃点。”
廖东星毫不客气,大口吃掉他的肉,竖了竖拇指,随后无情地拎着空盘子溜了。
“?”潘国茂迷之被抛下,后脚就跟上去,“这么早去教室?”
……其实并不早。
教室里三分之二的位子都已经有学生端端正正地坐着了,都挂着耳机,人手一本英语听力真题,特殊时期,老师看见mp3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美术生是插班进去听课的,廖东星和潘国茂坐在最后面,桌上干干净净,还有几个起床困难的难兄难弟缩在后排角落狂啃早饭。
廖东星在课桌洞里摸出一本打印的听力真题,哗啦啦得一通翻,打成结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抹了把脸拍拍前桌的肩:“今天讲哪里?”
“第四套。”前桌指了指标题。
“谢了。”
廖东星看了几行,嘴唇抿成一条线段,两个端点窝进去,挤出了一点肉嘟嘟的颊面,潘国茂注意到从后门进来的几个女生悄悄地回头盯着他看。
他凑过去:“看得懂不?”
“早忘了。”廖东星面无表情,啪地合上本子,又拍了拍前桌的肩:“借本英语书。”
前桌很诚实地把四册英语书都递过来了。
廖东星双手接过,对着后面的单词一顿狂翻,然后默默地对第一单元低下了头。
他刚过完一单元,铃声就响了,英语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来。
廖东星这是第一次清醒着睁眼看她,短发,严肃,穿着黑白的休闲衬衫,眉毛整齐而上扬。
和秦淳淳一点也不像,虽然同为英语老师。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和她相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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