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汝南郡时留下的阴影,在梦中痛苦被放大百倍。
王病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着,呜咽道:“好疼……我…好疼…呜呜呜呜……好疼…好疼……”
岑立脸色立刻变了,心脏好像被剐去一块肉般的痛。尽力装得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柔声道:“醒醒,王晴,都是梦,都是假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爹…阿兄…救救我我好疼…我好疼……”王病彻底被梦魇住,呢喃不止。说他沉睡也不算,说他苏醒了可偏偏闭着眼睛说瞎话,岑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这时,贺知年推门而入,见状跑到榻边,狠狠推开岑立,从袖子里抽出银针包,打开,手不是很稳。
岑立被推了个趔趄,看见贺知年在为王病施针,震惊,而后是自责。
这个小小少年已经会用左手写字,甚至学会医术,默默守护在王病身边。反观自己只带给他一身的病痛折磨。
再深的感情也无法弥补他犯下的罪,这是从相遇就已经注定了的。
贺知年自学医术不久,王病是知道的,但自己也只是略知一二,没法教贺知年太多。有一次看到他在找穴位往自己手上扎,小小的手臂全是血洞,王病一撩袖子笑着告诉他:“你有见过哪位医者是没有实践自学成才的吗?你要学医,经验比知识重要得多,久病成医就是这个道理。所以知年,看到哪里不懂的,往我这里一扎,我很荣幸,成为贺神医的第一个病患。”
就这样,有王病这个最听话也最麻烦的病患在,贺知年倒也少绕了不少弯路,甚至记录了他每日的昏睡情况,只是越来越不好,到得现在一天中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长,贺知年在他身上施针也越来越熟练,只是每次都会害怕得抖手。
待施完针,王病终于是安静了下来,贺知年把他身体摊平,倒了碗水喂他,流了大半。用袖子替他擦去嘴角的水,道:“公子,后天是立秋了。”
没有人回应他。
许久,岑立抬起头,低低念了句,似乎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崇轩可以救他的,对吧。”
贺知年装作没听到这句话,从被子里抽出王病的双手,在血从他指甲盖中流出来时及时擦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抹去一切骇人的场景。
很熟练的,贺知年洗净布上黑色的污血,却没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拿出另外两条布包住他的掌心,那处的血涌得多。接着擦王病的脸,七窍流血,可不是简单的活。
岑立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到房门,看到门外,红得滴血的天空。
逃避。
“他偶尔也会唤你的名。”贺知年攥紧手中的布,突然开口说道。岑立想堵住耳朵不去听。
“他很少能像我们一样睡得安稳,很少……但不是没有,那时候,他就一直念着‘刘华歆’。”
——
“疯了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诸葛恭把地图狠狠扔在地上,再弯腰捡起来,再扔,再捡,绕着韩匡走了十圈才停下,嗷嗷大叫:“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陛下到底打不打?再拖下去,士兵们可连刀都不会拔了!”
韩匡不动声色拿回自己的地图,拍拍上面的灰尘,被他吵得耳朵疼,道:“车骑将军稍安勿躁,楚军人比我们多,他们耐得住,我们怎么会耐不住?”
“他们吃人,你军饷吃光了也吃人去?”
“……”韩匡还是决定不理这厮,研究兵法去。
“报!报告将军,十五里外发现楚军!”
韩匡拍案而起,一举一动散发着威严霸气,道:“多少?”
“不下一万!都是骑兵!”
诸葛恭一下子提高音量暴跳如雷:“什么!一下子来一万骑兵!作死啊!”
士兵:“……”
韩匡摆摆手,从容不迫。“知道了,退下。”走回案边,看着早已印在脑海里的地图发呆。
“镇军将军,你可有主意?”
韩匡充耳不闻继续发呆。
诸葛恭要发作了,韩匡的嘴角往上提了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看得诸葛恭心里有些发毛。他道:“终于…终于是来了,我总算可以为公子报仇了。”
——
城外十五里是一片枯地,以前这里还是个人满为患的村庄,现在是被匈奴铁骑踏成平地的无数村庄里的一个。
韩匡骑着高头大马,远远就望见“楚”字旌旗。
楚军这边,以刘凌为首的一万铁骑自然也看到“梁”字旌旗。
“刘凌面相丑陋,嘴边一颗拇指大的黑痣。他率领的骑兵在去年洛阳一役曾切断你们梁朝的粮道。若遇到他,最好不要硬碰硬,该用阴谋,投机取巧,出其不意。如果非要交锋,军队人数绝不可少于他,以人多为优势,才有机会取胜。”
韩匡忆起莫万这段话,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些变态的期待。
这个人,是公子的仇人之一,也是他的仇人。
诸葛恭又见他在笑,以为他是吓傻了,好言安慰他道:“崇延没来,没什么好怕,我们人比他们多,踩也把他们踩死!”
“……”韩匡彻底服了。
两军隔约莫四里宽的河对峙,刘凌命几十人上前大喊,由此传递自己的话给对面的韩匡听。
刘凌:“我朝皇帝陛下仁慈,降者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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