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子有姑娘这样的贤内助,真是羡煞天下男儿。”王病道:“何公子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你先下去吧。”她再不走,王病真的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她知道了又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能瞒住多久就瞒多久吧。
反正都是要一起死。
“谢军司马。”她款款一福,收了碗筷退下。王病浑身使不上劲,闭上眼睛,又睁开,一会踢开被子一会又连头裹成条虫子,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后才勉强入睡。
王病就这样在榻上卧了七天,这几天除了那女人送来食物和汤药以外,王傅还天天晚上抽点时间来看望他,可这病就是不见好。
这天,那女人收了碗筷,在帐门口差点跟太尉撞了个满怀,连忙行礼退下。王傅走了进来,哈哈道:“晴儿,爹跟陛下要来粮了,你快点将这病养好了,你不在爹都快愁死了,这里一点事那里一点事,连十几个士兵私自斗殴都要告到我这儿来,还有你那堆简牍没人管都要被伙夫搬去生火煮饭了…”
王病觉得奇怪,但还是问道:“多少粮草?”
“十万石呢,一个月不成问题,你快点好起来,我也省的老派人看着你那宝贝。”
那宝贝自然是堆在屏风前的竹简,王病也没心思管了,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现在江左物产富足等地不能运粮进京,这是大梁最后一点积蓄,运来的路上绝对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王傅把他按回榻上,微带怒意:“我已经派人去接应了,不会有什么差池,你先躺着。你爹我是太尉,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王病还是不放心,给他塞进被窝里,露出个脑袋,“你派了谁去?”
王傅只简单回了他四个字,“躺好,喝药。”帐门口有人端着一碗浓黑的药进来,王傅接过后让他退下,竟然是要亲自喂。
那药味一闻王病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在父亲面前一向藏不住什么心思,问道:“不会又是méng_hàn_yào?”
“是méng_hàn_yào我就该让那个女的来,威逼利诱你喝下,来,张嘴。”王傅把汤勺凑近王病嘴边,亲自一口一口送进王病嘴里。
王病本想说你上次把我喝睡了这事还没完谅你也不敢故技重施,然而那一长觉下来整个人平静了许多,话也就吞进肚子里。
一碗喂毕,王傅给他压好被角,“军中的事先别管了,养好身体再说,有的是用得着你的地方。”
王病扯了一下王傅的袖子,“爹,你把那册《林尽》拿来,我就放在榻上不看。”
王傅绕到屏风前找了一会儿,捧着简牍回来了,有个将军进来找太尉,王傅再三叮嘱休息后方才离开。
这册还没全部打开,显然还没读完,王病小心翼翼把简牍放在榻靠里面,闭上眼睛。
那个将军在帐门口着急地来回踱步,一见到太尉立马迎上去,焦急道:“太尉,粮草何日能到?军中闹事的人越来越多,将军们都急坏了。”
王傅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回主帐再说。”
那将军扑通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无比凄惨喊道:“太尉,不是下官口出狂言,军心不稳,将士哗变只是时间问题,不可再等了啊!”
“你…”王傅气急败坏道:“军事机要,岂能在这里大声喧哗!快把参霖将军扶起来送回营帐里去。”
是夜,这是粮道失守后的第九天,王傅发出粮草危机书信后的第八天,案上的地图红色叉叉越来越多,王傅拿开地图,露出下面一张精致昂贵的黑色缣帛,缣帛非王侯贵族用不起,这张诏书末尾还有一个红色的四方印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皇帝的玉玺。
王傅把诏书靠近灯,火舌燎到手指,焦肉的味道冲进鼻子里,灯旁落满灰,被风吹散。
夜已深,王病仍然枯坐在帐,有一个将军气喘吁吁跑进来,哭着哀嚎:“太尉!伏波将军的残兵们打起来了,上百人打一块儿拉都拉不开!”
王傅默然挥手让他退下,过了一会儿喊道:“来人,备马。不,等等……”
王傅步行来到儿子营帐里,王病睡得不好,眉头皱成个结。王傅在榻边坐了一会儿,喃喃自语:“我和你娘是家族联姻政治的牺牲品,她其实不爱我,发觉自己怀孕的时候好几天不吃不喝,想方设法把你杀死在她腹。后来我二哥王弘劝的她,她才生下你,可惜她没法容忍你的存在,不过几天就抑郁而终。对了,你还没见过你二叔吧,他不像我鼠目寸光又愚忠,现在他啊在建康,你如果无处可去了就去找他。你看你偏偏生得像你娘,七窍玲珑又倔得很,没有一点我的样子,这倒是好事……”
有人突然闯进帐篷里来,哭嚎道:“太尉!伏波将军的营帐起火了,火势顺风已经烧了十几顶营帐,太尉这可怎么办啊!”
声音之洪亮之凄惨不在杀猪声音之下,王傅挥退那人,手指描摹着王病的眉毛,如同拱桥般在王病身体上空,把那册《林尽》拿出来,和自己一张罪己书放一块包起来。心想那méng_hàn_yào效果甚好,不然该是一进来就被吵醒的。
王傅去帐门口喊了几个巡逻的士兵,十三个人一起把睡死过去的王病抬上马车,王傅把个包裹放在王病身侧,下来吩咐道:“按着这张地图走,他如果醒了要回洛阳就敲晕他,别让他回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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