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洛檎在思考为长远计怎么样才能赚钱、为乔檀木分担压力,同时乔檀木也不像以往那么莽莽然地为洛檎挡风遮雨,两人很快就对洛檎需要新的课业这一点达成了默契。
乔檀木一个自己也没工作的毛头小伙思虑良久,觉得按照洛檎的特长来看,他将来总是走艺术路线的可能性大些。如果未来想办法去考个美术学院,就算洛檎主攻国画,也总要学贯中西一些。可问题是乔檀木不管对国画油画都一窍不通……抓耳挠腮了半天,只能冒着误人子弟的风险,想办法给洛檎搞点现代绘画艺术之类的资料、费劲儿地找了几个学习绘画的论坛、还有些油画欣赏什么的教程。看着洛檎认真学认真看的样子,真是无比心虚,就怕把洛檎搞得走火入魔,废了武功。
这让他又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自己一点不懂英语、却还为儿子到处搜罗学英语好方法的父亲。那种茫然焦虑却又全心投入的感觉,大概就叫做“责任感”。
好在洛檎毕竟是内行看门道,网上研究了几天之后,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洛檎拿了支铅笔在刷刷刷地练排线,很枯燥的东西,他却很平静认真的样子,一张纸又一张纸,铅笔头变粗了,削了继续练。
也是,想想他从小练毛笔和国画,也经历了不知多少枯燥辛苦的基本功了。
乔檀木悄悄松了一口气。
等到四月开春,洛檎已经能模仿平面图,画出比例、透视效果很正的立方体、切出很有质感的球体了。
于是乔檀木又设立了艺术教育预算,让洛檎每天自己去国家美术馆或者大英博物馆逛,反正门票不要钱,只有语音导览器每次收个几英镑,有普通话导览,听着也值了。
结果洛檎个小财迷简直绝了,第一次怀揣3.5英镑和几块面包,一大清早就进去租了导览器,等到太阳落山美术馆闭馆才回来。一脸兴奋地对乔檀木展示他满满一个本子的成果:“哥!我把它说得好的部分都全文听写下来啦!!!全都抄好啦!以后都不用花钱啦!!!”
乔檀木彻底崩溃了……
他低下头深深地进行了自我反省,觉得自己把曾经颇有铮铮傲骨的洛家小公子给养成了这副小守财奴的样子,实在是罪孽深重,愧对洛家列祖列宗的……
第二次起,洛檎果然再没花过一分钱,开始从“一日看尽长安花”模式,转换到深度游模式,每幅他有眼缘的画前他都会对照着听写下来的笔记看很久,站累了就坐在地上继续看。若还是看不透,就抄下画名,回来在网上搜。
在这个世界上,会对国画如此熟悉,却完全没见过西方美术的,大概也就洛檎一个人了。这种画法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让洛檎每天都非常非常兴奋。国画其实有立体感有透视,但很少强调光和影,仅用水墨使得视野好像都在往远处淡化,向视力不能及的地方收拢;而油画则是从色彩到光影都有一种加重加深的感觉,把一切都往眼前逼近。这种对比让洛檎觉得突兀又惊奇,有时候梦里都是奇幻的色块砸在他的视网膜上,然后幻化成明暗和光影。
他格外想念教他绘画的父亲,想告诉他有一种画法是截然不同的,虽然这种画风并不符合古人偏好的深邃或悠然意境,但也已然非常成熟系统、独树一帜……
世界大概真的分了很多很多个空间,有很多自己以为唯一的可能性,最后会意外地见识如此异彩纷呈变幻莫测。
关系愈加亲密的一面是相互照顾相互依赖的责任感和亲密感,而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展现出更真实的自己。
其实说起来乔檀木和洛檎的性格是很不一样的。乔檀木比较循规蹈矩、谨慎踏实,而洛檎则比较天马行空、随心所欲。这也许和年龄差距有关,毕竟小孩子容易心性不定;或者也与成长环境有关,乔檀木在按部就班整齐划一的年代长大,而洛檎则一会儿在山上庙间像个野孩子,一会儿在家坐享加倍疼宠,还从小被冠以“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这种玄幻的预言,怎么看都不会是个稳重务实的货,更像只时而乖巧时而捣蛋的小懒猫。之前只不过因为遭逢大变心头紧张、又要对饲主讨好卖乖,再加之虽然调皮但家教极好,因此绝不至于惹人烦,但和乔檀木小时候那种内向文静的乖绝对是天壤之别。
洛檎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愿意花功夫。比如画画,即使素描的基本功枯燥乏味,但他很乐于花功夫花时间;而乔檀木试图继续让他学数学什么的,就会被他以各种方法耍赖蒙混、讨价还价,比如,说哥我给你画幅画,今天就不做这二十道应用题了吧?或者啊啊啊我要睡懒觉,你扣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我也不起来……
乔檀木有时候觉得这样很好玩。
洛檎初来时,与原本他独自一人居住相比,自然是热闹很多。但那时洛檎只是乖巧顺从地做这做那,只怕讨了人嫌,因此也远不如现在这般胡搅蛮缠撒娇耍赖来得有趣。
他像个哥哥一样在教导弟弟,又像个考古学家在研究古人的表现和观念,甚至有时候像对待恋人一样琢磨洛檎的脾性和心情。
乔檀木初到英国时也谈过一次恋爱,很快随着家里出事、自己的情绪崩溃而无疾而终,于是那次恋爱,对乔檀木而言就类似一次“打卡”:已恋爱、非白纸,完。
而像和洛檎这样朝夕相处、感情紧密互动、为彼此负责,这对他而言是父母外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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