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后视镜,他身后只有一片荒芜的野地,寂静的公路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在繁盛时期这座钓鱼俱乐部的私人湖泊应该有着相当优美的景致,然而随着主人的落魄,它也迅速地凋零了——被高价移植而来的植被在高温缺水的环境下很快就枯死,它们黑色扭曲的枝干耷拉下来挡住了大部分的道路。加尔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用力地踩下了油门,半旧的福特轰鸣着朝着红褐色的铁丝网门撞去,随后在一声巨响中闯入了曾经的科伦之家钓鱼俱乐部内部。
加尔文缓慢地开着车往前行驶了一小段距离,这里曾经的湖泊已经差不多干涸成沼泽状态——人工湖泊在大自然的面前总是十分脆弱的。
不过对于加尔文来说,这正是他需要的地方。
他没有熄火,拿起手刹之后,他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帆布包挂在身后。
加尔文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车,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放在了油门上。
他放开了手刹,然后跳下了车。
那辆伴随了他一段时间的二手福特平稳地向前开去,嗡嗡震动着,慢慢地陷入散发着强烈水腥气息的泥沼之中。不需要多久,这些粘稠的黑色沼泥便会将车子完全吞没。
加尔文站在沼泽的边缘,他耐心地看着车子红色的尾灯在泥水中逐渐消失。
先要藏匿起车子,这是必经的程序,加尔文知道这一点,但是莫名的,加尔文却有一种错觉,伴随着车子在泥水中的沉没,他生命里有的一些快乐似乎消失了。
他的嘴里逐渐渗出一种苦味,背上的疼痛愈发的严重。随后他理了理帆布包的包带,朝着俱乐部的门外走去。
“嘿……”
似乎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加尔文猛地停住了脚步朝着身后望去,然而他看到的只有黑夜中茂盛的水草和正在一点点发白的黎明时期的天空。
他什么都没有看见,那一声包含着恶意的轻笑,似乎只是他的一个错觉罢了。
但是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加尔文回到城里。
他跟着零星几个哈欠连天的蓝领们走下了佩罗德大街地铁站的阶梯。清晨的地铁站比加尔文想的要安静很多,人并不算少。有很多人是刚从夜班下班,他们的脸色憔悴,像是几百年没有喝到鲜血的吸血鬼,还有一些人正赶着去上早班,因为缺乏睡眠的缘故,他们每个人看上去都目光木然。地铁站比加尔文记忆中的要显得更加破旧,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臭味,大概是来自于那些睡在墙角处的流浪汉,老鼠,和这些生物一起排泄在墙角的尿液。灯管在车站的顶部嗡嗡作响,伴随着电流的声音闪烁个不停。
加尔文穿着一件比他本人宽大很多的棒球服,拉链一直拉到最上头,衣领挡住了他的脸,而他戴着的棒球帽则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刻意与那群搭乘早班车的乘客拉开了一些距离,当地铁轰鸣着驶入车站时,他飞快地转过身朝着寄存柜走去。
a101……a10……c201……
加尔文的目光转动,寻找着艾扎克说的那个编号的寄存柜。然而就当他最终找到了那个寄存柜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有个流浪汉正蜷缩着身体躺在寄存柜不远的地方。
加尔文借着帽檐投在脸上的阴影,飞快地瞥了那个人一眼。
那是一个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流浪汉——说他正常是因为他有着流浪汉应该有的乱糟糟的头发,有着流浪汉应该有的肮脏的脸,还有流浪汉应该有的超大破旧外套。
他用外套掩着脸,也许是因为加尔文的出现打扰到了他的睡眠,他垂着眼帘看了加尔文一眼。
忽然间,加尔文感到自己脖子后面的寒毛立了起来。
他飞快地回过头,装作继续寻找编号的模样,然而实际上他只觉得晕眩——他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
加尔文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个寄存柜,那上面的编号是c247,这不是他要找的寄存柜,他需要找到c231,艾扎克给他的资料上写着那个号码。
可是有那么一小会儿,加尔文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记准确了那个号码。
也许他看错了,真正的号码应该是237……不,应该是247……
加尔文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低血糖正在侵蚀他的清醒。
金属编号铭牌上的字迹在他的眼前如同活物一般慢吞吞地扭动了起来。通风风扇在他的头顶上尖叫,那声音被放大了,听上去真像是一个女人在嚎哭。又一辆地铁进站了,地板在震动,乘客正在逐渐增加,加尔文可以听到他们杂乱无序的脚步声。
来自另外一个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针一样刺着他的皮肤。
那不是一个真正的流浪汉,那是一个监视人员,一个窥视者。
加尔文想。
哪怕他表现得像是一个流浪汉,但是他身上有种流浪汉没有的气味。他看上去既不卑微也不麻木,他的目光显得警惕而克制,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人才会有这种眼神。
也许是降临派的人,加尔文听到那个声音在心底絮絮叨叨地重复,既然降临派的雇佣兵们都能够知道红胡子的伪装屋,那么他们没有理由不知道艾扎克用来寄存东西的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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