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红鹿的出生地,也是他成长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重新回到这里,虽然是以梦境的形式。
“这可真有趣。”
红鹿冷淡地打量着自己的周围,阴暗却华美的客厅如同他记忆中一般宽广,厚厚的橡木护墙板上依稀还有一丝鎏金的痕迹。深绿色的墙纸是反反复复卷曲交缠的带刺的藤蔓图样。
光线从靠近天花板的铁艺栏杆和雕花玻璃的透气窗中偷过来,落在棕红色的拼花地板上。经历了这么多年之后,那些厚实的橡木中的油脂渗透出来,再经过仆人们进行的打蜡,依旧显得油润温和,就连边缘镶嵌的贝母都依旧闪闪发亮。
枝形的巨大灯盏沉甸甸地挂在客厅的正中央,距离上一次被点燃已经过去了也许一百年——在那个时代人们还在用价格昂贵的蜡烛进行照明,但现代人类却更依赖电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暗沉沉的灰尘的气味,混合着百年前被涂抹在墙壁上的龙涎香细微的香气。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二楼的某处传来。
红鹿没有犹豫地直接走上了阶梯。
在楼梯的尽头,他看见了一个男孩。
那男孩大约只有十三四岁,褐色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露出男孩苍白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就像是猫一样,虹膜在光线微弱的地方会有微弱的反光。
他穿着一件对于现代儿童来说稍显过时的古板白色衬衫,下方是及膝盖的西装短裤,然后是白色的袜子。
他脚上本应该有一双皮鞋,用上好的小牛皮制作,没有牌子——每年几个固定的日期,在伦敦最古老街道上拥有自己祖传店面的皮鞋工匠们会带着他们的手提箱飞到这里来,为这栋房子的主人和他的子女们定做皮鞋。
但在这一刻,那双价格不菲,精心制作的皮鞋却被脱了下来。
那男孩用两根手指勾着鞋子,轻手轻脚地在古老的走廊上行走,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在看到那男孩的一瞬间,红鹿的眼瞳倏然收缩。
他紧跟在那男孩的身后,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之前他所听见的声音正是从那个房间中传出来的。
细长的走廊一如既往的昏暗,狭长,墙壁上挂着的肖像油画看上去更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布景,经过它们的时候你总会忍不住觉得里头早已逝去的死人们正在不怀好意地窥视着底下的人。
但红鹿清楚地知道,那男孩额角逐渐渗出的冷汗却并非是因为害怕那些肖像画。
“唔……”
越是靠近那个房间,靠近那扇虚掩的大门,那种声音就变得越是响亮。
那是混合着痛楚与欢愉的低吟,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毛骨悚然的细细尖笑。
古老宅邸冰凉的空气中逐渐渗透进不详的灼热与浑浊,而那个男孩在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那扇门的门口,他屏息凝神,异常谨慎地将眼睛凑到了门缝边,然后朝着里头望去。
红鹿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快。
【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个男孩,但他的手却直接穿越了男孩的身体。
那男孩依旧看见了房间里的一切。
一个女人正躺在黑色的床上,皮肤上淌满了鲜红的血液。
巨大的橡木十字架钉在女人身后的床头,但与正常的十字架不同的是,那一枚十字架竟然是倒挂在墙上的。
在她的床边,数名男人也如同她一样不着一缕,以鲜血为衣。
被砍下的新鲜鹿头,看不出部位的内脏,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白色的骨盘里,搁在女人的床边。
蜡烛的火光照亮了房间中的一切,而随着烛火的跳动,房间里浓重的阴影也如同拥有自己生命力一般不断地扭曲,舞动。
房间里弥漫着强烈的酒精,血液和一些别的东西的味道。
而那个女人正在床上不断地翻滚,抽搐,她翻着白眼,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那种古怪的笑声正是从她身体中传出来的。
那些男人们则在她的周围以古怪的节奏不断手舞足蹈,他们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某样东西发出低吟。
……那是尸体。
无头的鹿尸胸腔被打开,以铁索悬挂在半空中。
它显然是刚刚被杀死的,已经死去的肌肉竟然依旧在轻微地抽搐。
血从它的喉管中滴滴答答涌出来,每隔一会儿便会有人走上前去,啜饮那温热而鲜红的液体。
那名男孩冷静地站在那里观察着房内的一切。
忽然间,他朝着走廊的另一端回过了头。
紧接着他便像是灵巧的小猫一般迅速地缩到了房门旁边的角落,他抠住了一扇护墙板的一角,然后轻轻将其往外一拉,在护墙板的后面出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古老的城堡与宅邸里总是不乏这种隐藏在角落的密室或者通道。
男孩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然后合上了护墙板。
但红鹿知道,透过护墙板上那貌似装饰物的浮雕上的小孔和间隙,男孩依旧可以清楚地看清楚外界的一切。
几乎是在那男孩躲起来的同时,在走廊另一边传来了同样属于孩童的哭泣与挣扎声。
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们死死抓着一个男孩朝着房间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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