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出门上车,再下车时,早已不见王大人。静定二王从后面的车马上下来,三人并行,顺着宫道向前走去。
待到人少处,他压低声音,向身旁二人道:“那王大人天真冒进,你们千万勿信他的话,见了圣上,切记别轻举妄动。”
静定二王听了他的话,默默垂头。
不一会儿到了圣上所居的含元宫,三人已有多年未来此处,乍一进门,屋舍俨然,廊宇整齐。三人环视一圈,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却暂时未想出来。
跟着宫人进殿,小小一个身影端居在宝座之上,圣上才六岁,只比椅子略高,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的望着他们,天家祖传的漂亮眼睛,带着好奇,陌生和警戒。
荣王抬眼,望向那稚子圆脸,心道,“他小时候,我曾抱过他。”
两厢厮见,六岁稚子的话不多,四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话,他连一声叔叔伯伯也未喊。
定王瞧了一眼静王。
一位黄门悄声向幼帝说了一句什么,幼帝立刻双眼弯弯,喜上眉梢,兴奋道:“快让三舅舅进来。”
定王与静王再次四目相对。
三人见事告辞退出,走到院中时,静王停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跺脚,他哎呀一声,问荣王:“咱们小时与父皇种的那些海棠,怎地全没了?”
定荣二王此时才回过味来,某年睿武帝夸海棠甚好,亲自挑了几棵好品相栽种,皇子们大些了,也在旁边半玩半帮,父子几人嘻嘻哈哈忙了半日才种好,因是他们亲手所植,故各人也当个乐子,比别的花草多用心些,年年春日开花,都要议论评比一番,宫人们也谨慎着意,不敢慢待。
怎么再登门时,连一片叶子也无?连树坑都填平变作青砖地。
静王肠子里藏不住话,立刻逼问宫人,宫人是新来的,战战兢兢道:“圣上爱蹴鞠,顾三爷说这几棵海棠碍事,便命人砍了。”
静王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没再说出什么。荣王定王立刻拉着他向前行去。三人直到空旷之地,静王才一口气吐出来,暴骂出口,“狗日的顾三爷,他算哪门子爷?把含元宫当自己家了?!”
荣王瞧瞧四周巍峨的两道宫墙,远处侍立的侍卫,压低声音道:“慎言!”
静王恶气难平,却又只能忍下,与两位兄长分手作别。
荣王这一日损耗许多心力,闭着双目靠在马车壁上,心中闪过幼帝见着他们三人时的脸色,说到顾三爷时的脸色,含元宫外光秃秃地青砖地……
他心中,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又想到王大人抱着他膝盖苦言时的模样,推门而入的余叔……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不妙。
果然。
他回府时,天色还早,鹿童似是专在外等他似的。他一进门,两人便打个照面。
荣王一边解大裘,一边道:“外面这样冷,怎么不进去?”
鹿童按住他解衣带的手,说了一句让他胡思乱想脸色发白腿肚子抽筋的话。
“别脱了,顾国舅有请。”
第17章 第 17 章
顾轻侯此人,脸上淡淡的,手底下却血流成河,人皆说他与年轻时脾性不大相同,四字概之乃是又平又狠。
他面容清淡端正,说话客客气气,待人有礼有节,但大约手握生死铡刀之人,时日久了,身上也浸染了铡刀的杀气。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无端令人胆战心惊。
荣王本就心虚,一听鹿童之言,胸中猛擂,一声接一声欲把耳朵震聋似的,不自觉的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鹿童看他一眼,当着身后许多奴仆,声色平平,“顾国舅府里请您得空过去呢。”
他今日方见了王大人,不过几个时辰……顾轻侯无端请他做什么?
……他嗓子发干,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他看了一眼身后侍立的余叔。
余叔垂首低眼,不见一丝多余的神情。
荣王瞧着着眼前的地砖,双目微睁,目光却散乱。
他现下就是“得空。”
推脱不去?万一事情如他所料一般,岂不是更让人生疑。
不会的……
他想起前日那人来看他,坐在他的床前……
但顷刻之间又想起,怀王被射杀之前,那人也其嘉奖,宽待……
他眼里的黑眸溜到左又溜到右,墨一样乌黑的发丝间沁出细密的汗。
手心微微攥紧,他开口,紧致的嗓子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正好,去国舅府。”
他慢慢转身,稳住发虚的脚步,和一颗惊慌失措,一团乱麻的心。。
国舅府。
天色刚泛黑,府里早早点了灯,各色灯火安然摇曳。荣王却无心欣赏,因他此时,一颗心如蟋蟀化身的一般乱蹦,蹦的他心智不稳。
他迈进顾轻侯的院子,正巧有一人从正房大门走出,那人名唤李忠,是顾轻侯的情报头子。
荣王并不识的,但有心抓住他狂摇,顾轻侯此刻在屋内作甚,说了什么,有没有笑意,心情如何……
荣王深吸一口气,走入正房屋内。
屋内灯火盈盈,顾轻侯没有坐上座,而是坐在圆桌前,圆桌上摆放了数样点心糕饼,皆是小小的盘子,秀气精致,琳琅满目。顾轻侯一手撑桌,正斜靠着身子,望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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