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听了这话,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满。不料喻炎说到此处,眼眶慢慢红了,静了一静,才艰难挤出一句:“我会……会待你极好的。”
飞光一怔,忽然有些皮肉发烫,白骨发酥,一双指爪在水波深处缓缓屈伸,一下下划过池底青石。
喻炎还在绞尽脑汁,自剖心声:“我会待你极好的,只要结了契,我可以带着你逃。飞光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飞光只觉脸上通红,恨不得将头埋进水中。
它并不记得眼前这一幕。
眼前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不改大是大非,不掩血海深仇……然而这么多的细枝末节,过去从来不肯入它的梦,偏偏挑中这个时候,骤然叫它回想起来。
它心里暗暗恼道:我振翅来去,须臾地北,须臾天南,何等逍遥,为何要答应你呢?
可喻炎眼中渐渐露出几分向往:“飞光要是能载着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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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光内心:???!!
17
他说完之后,自知失言,惊得连连摆手,旋而又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四下游移,嘴里哼起支支吾吾的俚歌。
而那青鸾比他还要震惊百倍,身形摇摇欲坠,眸中泫泫露盈,也不知是想蓄力一击,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等喻炎悄悄一瞥,就发现飞光力气大得很,居然负着镣铐在池中打了个转身,拿零落干枯的尾羽冲着他。
喻炎愣了一愣,小声唤了句:“飞光……”
他原本想告诉飞光,它这样打了个转,一身尾翎都堆在了池沿,就展在他面前。
可飞光哪里肯应?
喻炎呆呆唤了几遍,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那翎羽一簇簇在石地上摊开,羽尖偶然一晃,就有猩红水痕滴落,露出一线云破天青之色。
飞光原来的羽色,正是像这样的一泓春光。
喻炎看得一瞬不瞬,人慢慢红了脸,悄悄蹲下`身来,屏着呼吸,将冻着通红的手指凑了上去,离着一寸开外,悬空描摹了一遍,而后猛地喘了口粗气,指腹又近了半寸。
那尾翎温顺呆在他掌下,还不知有人意欲轻薄。
直到洞口罡风吹过,翎羽簌簌一颤,喻炎的手才跟着一缩。
他听说君子耿介端方,非礼不可听,非礼不可言,非礼不可动。但自己……尚小,不急着做君子。
喻炎深吸了一股气,在尾羽上使劲摸过。把自己炽热的指腹,滚烫的掌心,都埋进了那黯淡的,枯败的,凌乱的长尾。
他像在摩挲瓦砾,心却像轻抚织锦。
喻炎摸完一缩手,抬头看时,竟发现飞光僵住了,庞然身躯一动不动。
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缩手再看,飞光还僵在原处。
又复一瞬,那鸟儿总算想清楚发生了何事,似是忍无可忍,脊背微微发颤。
喻炎脸上通红如血,心中亦激荡得厉害,笨拙地退后了两步,做好了逃命的打算。
可飞光仍没有回过头来,依旧没有要他的命……飞光为何这般好呢?
喻炎忽然不想逃了,他哑着嗓子,欢声道:“飞光,飞光,你要是不愿意,等我修道有成的时候,练出扛鼎之力,我也可以背着你走啊。我见过有些老人家,清晨便提着鸟笼子……你自然不必在笼子里,你可以趴在我背上,站在我肩上。我们走在最热闹的街上,人人都要羡慕我。”
飞光背对着那人,只听片刻,就知道喻炎又在说谎了。他当然背过它……把它哄入半掌大的布胎泥塑,点了短眉豆眼,叫它被迫立于手背、肩头,双双走在街上,人人都在笑话它。
可它为何会听得入神呢?
喻炎那边又道:“你喜欢什么,等我长大了,我都去为你寻来,喂你练食醴泉,替你雕梧桐的窝。我会变成极好的一个人,竭力修行,端正体面,不惹你生气,不叫你多等。”
——这些话自然也在撒谎。那人碌碌贫寒,只会塞给它杂草杂花,为人轻狂,喜欢惹它生气,动不动叫它多等。
可它为何会听得痴迷呢?
飞光心中有极陌生的心绪,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着池边手短脚短的幼童,像是在气他骗它至此。
喻炎被飞光一瞥,禁不住拿手按住了自己胸膛,他那颗心咚咚跳得厉害,小声说:“飞光,你听我的心声,它跳得好快,骗不了人的。”
飞光这数十年中,时时听见这隆隆心声,时时受这热意熬煎,它不由得想问:只要心跳得快了,就不是骗人吗?
谁知喻炎看了眼洞外天色,骤然道:“飞光,我先走啦。我师傅要来了。”
喻炎拍了拍粗布衣衫,拎起未动的食桶,匆匆往外走去,转眼就消失在洞口。
飞光把那一声问深深咽进喉中,心底似惊似怒,等了一炷香的光景,喻炎没有回来。
它不免有些郁郁,烦心起喻炎到了何处,在做与谁对峙的旧梦。
又是一炷香的光景,人还没有回,飞光便干脆幻化回人身,自池心长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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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炎:我摔倒了,要飞光亲亲才能爬起来!
喻炎:哈哈哈我爬起来了,就猜到飞光不愿意,走起走起~~
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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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寥落青袍,散发踱向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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