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绪的人,甚至在陶少安这里都已经是超常发挥,并且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妄想得到回应,就好像一个凡人不该向月亮去奢求更多光辉一样,他应当知足。
但是看到那张脸他就知道自己永远不会知足了。陶少安绝对不只是长得好看而已,他是入世的隐者,是个未解之迷,是一切言辞的终结,是梅花上的初雪。那是什么?殷诚这才发现他竟然说出口了。单纯的想钻进地里完全不足以概况他此时的感受,或许想闭上眼睛装死更恰当些,并且他差点就真这么干了。阻止他的唯一理由是陶少安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带着少许未褪去的紧张,看起来却那么快乐。
阁下真是很看得起我哇。那个明亮的笑容稍加收敛,陶少安笃定地望着他,既然如此,我们便摊开来说吧。殷诚的心跳忽然加快,他仿佛聆听上天裁决的犯人,声音急躁,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你。当然不是现在,等我了结掉自己的麻烦,就来找你,好吗?陶少安几乎开始羡慕他的意气风发。
但是他却不能这样无所顾忌。殷诚,你的确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对吗?你的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留在我这里意味着什么吗?关于你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清楚,而我的事情你也知之甚少,我们才认识一天,你就能心甘情愿给出这种承诺吗?殷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与其说因为他的顾虑而不安不如说正因为他的认真而欣喜。
陶先生,如果您愿意和我说您的事情,三天三夜我都愿意听的。而我的事,只要您开口问,我什么都可以说。陶少安迟疑了,或许正是因为殷诚毫无保留的坦白。在事情最终滑向那几乎不可避免的下一步之前,他们需要一个缓冲,让双方都想想清楚以便尽量降低日后后悔的可能,而当对方完全放弃这一义务时,他就有必要自行确保这点了。
好。那么首先是之前答应过告诉阁下的事情。虽然已经下定决心,陶少安还是停顿了很长时间才说下去,这期间殷诚始终以一种相当专注的目光看着他。六年前那件事阁下应该也听说过,江湖上都在传说那一战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其实并不尽然。那次比试的规矩是双方各出十人,每场比赛都由两边各一人向对方阵营中除参赛者外的任意一人下毒,解不开的就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人死去,而连胜三局者便可直接向对手下毒,赛制形同打擂,胜者会在台上迎接下一个对手,直到一方的人全部倒下比赛方可终结。
殷诚听得用心,很快发觉陶少安的语气太过平淡,仿佛说的只是书中的某个掌故。但他不相信这个人已经痊愈,毕竟在他玩笑似的提到陶家像个江湖奇谈时陶少安反应那样激烈,或许他只是被恶意或好心的探究者问的习惯了,抑或是终于能够装出习惯的样子。这也是种难得的勇毅,他理应佩服却只替他感到孤独和痛苦。几乎不曾考虑,殷诚克服着些许眩晕站起来,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双手在他胸前交握起来。
陶少安微微一愣,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并不着力地倚靠在他手臂上,放纵自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那时候第一个上场的是我父亲。他起先就连赢了三局,却终究不忍下手毒杀他的第三个对手,因为那还是个孩子,比当时的我怕还要小几岁。然而那是仇家的诡计,他们在第三轮刻意派个孩子上场,有意让父亲心软,错失这次额外的机会。三场之后父亲疲累又心绪不宁,下一场他没能解开对手下的毒,死去的人是我最小的姐姐。殷诚无言地抱紧了他,得到一个虚弱的笑作为回应。
这时候噩梦才刚刚开始。下一个直接冲上场的是我长兄,他善用毒却不善解毒,虽然得了个平局,死去的却是我母亲。他根本受不了这个,第六局我们又输了,死的是自愿被对手下毒的父亲。后来我一直在想,他们当时为什么不让我上去呢。那时长姐明明哭得快要断气,却非得死命按着我,自己上台和人比。她以为自己能赢过所有人,可她错了,她只赢过第七局,接下来的第八局却没能救下长兄。
不知你听说过没有,陶家本来就只有四个孩子,加上父母也只有六个人,剩下的四个人都是自愿顶替的老家人。长姐下来之后,能上场的就只有我了。我杀了他们剩下的所有人。只有第十局是平局,我没能解开对手的毒,那次要被人下毒的本来是冯伯,可是长姐说她不能让外人替陶家遭灾,并且她相信我不会输。她信错我了,死在我怀里。殷诚温柔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并不意外地发觉上头有些湿润,小心地擦拭干净了。
那之后我想让所有老家人都回去,可是他们不肯,非说要留下来照看我。那晚我们回到了陶家的老宅,万万不曾料到仇家也尾随而至,当日之事传开很快,他们碍于舆论不敢杀我,却在老家人住的偏院放了把火,四个人当中只有冯伯因为担心晚上起来看我才幸免于难,但白天被下了几次毒却让他几乎失聪。
那之后我满心只想着报仇。是冯伯劝的我,他说陶家的名声眼下只系于我一人,若是再去寻仇大大有损悬壶世家之美誉。我当时只有他一个亲人了,不忍叫他伤心便只有应承,心里却半点没放下,可你知道我这样子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陶少安并不在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腿,后来冯伯又叫我开馆行医,我原先只想让就诊的病人帮忙找到当晚放火的仇家,但几年下来耳濡目染,复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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