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岭的每一片鳞片都蓝得像海,温度微凉,像是春溪里浸泡过的卵石,然而反观神龙,他的每一片鳞片看起来就是海本身,那在光芒折射下犹如长浪咆哮的波纹,凶悍地仿佛能砸碎人的目光。
洛九江匆匆错眼一瞥,他一个生于碧海自幼戏在长浪里的人物,竟也几乎有种要溺死在其中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样威严而令人生畏的神龙,此时此刻竟然浑身浴血。
血从神龙的每片鳞甲下滴渗出来,如暴雨般淋漓不尽;血从神龙腹部被粗糙矛头破开的伤口中喷涌出来,如瀑布般奔泻激荡;血也从神龙金黄色的双眼之中流淌下来,像是两行血泪,也像是背负着罪孽洪流的源头所在。
此时此刻,天空一半血色一半昏暗,血色全由龙神伤口晕染,而飞沙走石的黑却是异兽正与龙神争相缠斗。洛九江只消粗粗一扫,便大致认出了九族身影。这九种身含道源的异兽一个不落,尖鳞利爪无不对准神龙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
洛九江入梦之时身处上坡,此地凹凸不平,寸草不生,神龙身上流下的鲜血在此处已然积成几滩血洼,如果洛九江肯站进去,最深的那滩足可以没过他的脚腕。
正因为地理位置居高临下,洛九江才能把山坡下所有生灵的表情看个分明。
他看到无数生物垂涎贪婪地抬头向天,渴望备至地盯紧龙神流下的每一滴血和皮肉翻卷的伤口。或许是由于世界初生之际蛮荒之气未褪,那赤裸而不加掩饰的贪念之色,居然胜过洛九江曾见过的所有丑恶百倍。
那是怎样粗陋的兵器,和一群如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啊。由于混沌之中无光无觉,资源匮乏,杂鱼般的生物们各个生得歪头斜耳,唇翻口裂,捡块尖石做矛头,折节钟乳做锥子,口水都淌到下巴,自己还没有觉察。
比起天间那饶是重伤也不黯淡鳞甲颜色威仪的赫赫神龙,洛九江连向坡下看一眼都觉得伤眼。
可就是这样一群虾兵蟹将似的喽啰,居然也敢对神龙举起屠刀。
它们队形松垮,阵势散漫,单看皮毛形貌至少夹杂了近百个种族,显然是自发而无序的凑在一块儿。洛九江看他们一个个把脖子和鼻尖拉得老长,贪婪地嗅闻着龙神鲜血的铁锈气,又拿舌头去接自天上掉落的血滴。
洛九江不是不知世事的解语花,他曾从死地中无数饿到眼睛发绿的恶徒丛中穿过,自以为那就是欲餍难足的极致;他也曾经在阴半死的心魔里见到百十余人一同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举起刀锋,暗地里想着怕是再没有比这更畜生的事。
然而恶念岂有所谓的尽头。
洛九江直到今日才知道,死地里的事固然让人恶心,但有组织有战术,居然还有那么两分冷静;发生在阴半死身上的事虽然令人心寒,可有祭典有形式,竟还不算扯去最后一块遮羞布。
如果不是入了寒千岭的梦,洛九江还不会得知,伴随着天地初开,世上最大的恶也在此刻油然而生,就这样赤裸裸,坦荡荡,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天光之下,由整片厚土无声见证。
这恶念的源头如何,是饥饿,愚蠢,yù_wàng或是别的什么,至今已经没有人能分说清楚。然而天地为证,汪洋见誓,在龙神为天下生灵劈开混沌以后,那天下的生灵是怎样无知而贪婪地分食了他们的神。
在这梦境里面,洛九江是个外来客,是个局外人。他只有逆着人流站立,看那千百张丑恶贪婪的面目是如何自下而来,一拥而上,穿过洛九江无形无质的身体,团团挤着,簇拥在山峰之上,跳着脚对龙神飞掷他们粗陋磨就的箭头。
那些石磨岩刻的锐物飞掷在龙神身上,陷进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砸出一道道带着沉闷水声的奇异声响。
每一块石头落定,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神龙的鲜血。
这个世界至宏大,也至贫瘠。洛九江眼睁睁地看着,是龙神的血由高向低汇聚,在荒芜的土地上形成赤红一片的大海;也是龙神鳞甲连带着血肉散落四方,和从他伤口中逸出的每缕灵气一样,化作灵石和世间的种种奇珍。
原来一个新世界的建立,将龙神耗得筋疲力竭,众叛亲离也不够,还要用他的血肉鳞甲作为奠基。
弑祖之罪,从这一日起就永恒铭刻在新生的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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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情节像是被加快了进度,在几乎托曳出残影的速度里,那盘踞在长天之上的战斗落在眼中就更加惊心动魄。不同于如今修真界被人类引领的机巧潮流,天空之上的战斗是纯粹野蛮和凶横的,比兵刃交错更多的是ròu_tǐ的碰撞,比法术对决更频的是爪牙的撕咬。比起现今修士受伤时惯吐的那口血和一抹伤痕,从天空上纷纷而下的是大块血肉和内脏的残片。
神龙摇头摆尾,祂大吼,祂咆哮,祂如城池一般的身躯狠狠撞在长天上,再借反弹之力凶悍地给予九族反扑。整整七天时间,这个新生出太阳与月亮的世界暗了又明,明了再暗,无声地记录着龙神渐渐微弱下来的每一次反抗,如同战败的英雄行至末路。
九族身上累积的伤口渐渐愈合,而龙神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虚弱。
洛九江未曾有幸得见龙神的创世之威,但此时此刻,身在寒千岭梦中,他却把龙神如何裂世看了个分明。
龙神高扬头颅,长声吟啸,祂腹部被穷奇用角新撕扯开一条长长裂口,内脏碎片浑浊了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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