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搜肠刮肚地翻出一句此时比较合适的、看起来能够安慰这位前辈的话,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道:“前辈,穷寇莫追……”
在看清枕霜流眼神的瞬间,沉渊骤然噤声。
枕霜流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说得轻巧,那边跟饕餮另一个分身对战的,又不是你的徒弟!
他寒声问道:“你作何出城?”
要是这条黑龙告诉他,他是过来支援的,那枕霜流当即就把他上锅蒸了。
——长得跟洛九江再像也没有用,这家伙本体毕竟是条龙。
沉渊虽然不爱说话,但还是比较尊重长辈的。即使面对枕霜流这种恶声恶气的前辈,他还是尽力用语言回答:“替师父巡界。”
椒图界之下,共有十七个中等大小的世界、一百六十八个小世界都处在椒图的统辖范围内,往常这部分职责就是沉渊负责,如今战时更要加紧戒备。
他这答案半点毛病没有,枕霜流听后虽然面沉如霜,挥手示意他赶紧去巡界,倒没有继续找沉渊的麻烦。
毕竟在用道源给却沧江重塑身躯,又把道源分了沧江一半儿之后,枕霜流现在的修为其实稍逊一线,如果不炸道源只是散开毒雾,那就和饕餮半斤八两。
他原本的预计,是他和饕餮之间非死即伤,但有椒图掠阵,怎么都能让饕餮交代在当场。
然而枕霜流万万没想到,此行竟有两个变故:椒图把道源传给弟子是其一,饕餮的另一个元婴分身竟然遇到洛九江是其二。
第一件是别人家事,他手再长也管不着。然而九江……
枕霜流笔直地站在椒图被踏平的外九城残垣之上,脚下尽是断壁、乱瓦还有簇簇焦土。
在一片百废待兴的荒颓之中,枕霜流深深地皱起了眉,嗅到了自远方传来的一丝毁灭的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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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九江单知道饕餮是个畜生,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残忍狠辣到这种地步。
他不但吞吃了自己的亲生儿女,把他们当做特殊的充饥口粮,而且还毫不收敛地御使他们残余的一点怨气,如同在驱使伥鬼。
那一瞬间,强烈的惊怒之情使得洛九江几乎不能说话,倒是饕餮显然觉得他的神情有趣极了。
他毫不避讳地张狂笑道:“吃得就是这一口六亲不认的爽脆。”
他常常在和别人交战时笑出声来,当对手情绪波动巨大时尤甚。
别人或许不理解饕餮的笑意是打哪里来、又源自什么,但洛九江隐隐能察觉一点。
他在吃我的情绪。洛九江一下子明白过来:花宴望正把自己散发出的惊骇当做一点可口的小零食。
“你品尝到了我的厌恶和惊讶。”洛九江轻声道。
说这话时,他一寸寸地抬起自己的刀锋,刀口笔直地指向饕餮的鼻尖。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着洛九江时,饕餮缓缓收敛了自己面容上的笑。
“那么,你也应该同样地察觉到了我的杀意。”洛九江一字一顿地宣判道,“在我的杀心之下,你应该为之颤栗。”
话音正是刀心,语毕正见刀影。刹那之间,天地中唯见一缕融雪般的银,如电光缠身一般,挟裹着莫名古怪的生死之力,俨然直向饕餮心口插下!
这一刀势如破竹,其上决绝的压顶之气简直势不可挡。
原本饕餮用自己儿女怨气凝成的影子当做护甲撑在身前,然而刀气沸腾之时,哪里容得前方有半分阻碍。早在刀锋真正触及到那些淡影之前,就把他们搅得片片粉碎。
“花宴望!”洛九江双手握刀,整个人和他雪亮的刀锋一起,自上而下向饕餮落下致命的一击,他清喝道,“你还笑不笑得出!”
人命在你眼中轻如敝履,亲生的儿女也不过是嘎嘣脆的一口零食,吃到别人负面的情绪,反而还会有种变态的开心。从这个角度来看,饕餮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那么,当你自己的头颅悬在冰冷刀锋之下的那一刻,你也能笑出声来吗?!
花宴望的嘴巴依旧还大得像一个嘟嘟囔囔的癞蛤蟆,可他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任何一个笑容。
或许是刀光映照的缘故,这一刻他的脸庞竟显得有些无端惨白。
洛九江的刀气纵横,如同奔涌江流,其中生气勃发,亦同于一条结着花苞的春枝。
然而当这条凌厉而冷的“春枝”下压之际,花宴望只感受到脖颈后的汗毛倒竖,明明眼前只有刀光,他却仿佛亲眼见到无边际的死亡。
死是属于幽冥和混沌的特权,花宴望吞过无数生灵,也顺便嚼过许多不具有生命的土地岩石和海水……但他没有吃过“死”本身。
他手上沾染过无数人的性命,然而以他九族异种之尊,却是平生第一次,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遥。
不是说以前他没有过险死还生的经历,可是从前那些,都不是轮回之下如此纯正的死。
此时,加生死轮回于刀锋寸刃之间的洛九江,竟然是闭着眼的。
——在人间的诸多神祗之中,据说有一位判决着规矩公正的神,生来就蒙着双眼。因为目光流连之下,就难免有所偏颇。
若是此时有供奉那位神灵的凡人在此,大概也要将洛九江错认成英俊的天神。
因为此时此刻,洛九江刀锋下虽然凝结着浓厚的死意,然而这种死气却不带分毫恶意和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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