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上又起了一阵凛冽的寒风, 呼啸作响着鼓起了封雪单薄的袍角。
封雪半垂着眼睛, 神情似乎都被冰冷的天气冻住, 有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她连脸上的肌肉都不曾活动一下。
这种沉默固然能让人等得心浮气躁、七上八下, 但在洛九江看来, 对方的久不开口, 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她未必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 但她确实不喜欢此方世界和此方世界的上界,她是想走的。
洛九江放柔了语气, 趁热打铁道:“刚刚是我无礼, 不慎划破了小刃姑娘的领口。斗胆一猜, 小刃姑娘的牌子, 应该是姑娘让她取出的吧?”
方才他一刀伤了那快剑女孩, 随即狼狈地几个就地翻滚躲开对方的剑尖。就在两个翻滚的衔接之中,他发觉这女孩的脖子上有一道旧伤疤。
而她的皮肉下,没埋着任何一块牌子。
瞬间洛九江豁然开朗:这牌子向来是被对手剜出来, 好用来鉴别宿主的生死,可谁也没说过宿主不能自己把它取出来。
其他人不敢把牌子取出来是怕没法去集市交易,也是怕修为足够却不能被上界之人带走。由此大胆反推一步,自己取出这牌子的人,也许就是不必去集市交易,也不想被上界之人带走。
修习下断水的刺客未必会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想法,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付诸度外,就更不要说给自己做未来规划。所以这个举动体现的,应该是小刃一口一个的“姐姐”,也就是封雪的意思。
“确实是我让她做的。”封雪幽幽承认道:“但我并不知道离开这里的其他方法,我只知道整个缙云连环界里,此地是唯一一个能通往外面的地方。”
“连环”二字听得洛九江眉头一紧,他追问道:“‘外面’是指和此地其他世界有界膜相连的通道?”
封雪摇了摇头:“‘外面’是指……布满了乱流的时空。”
洛九江曾亲自面对过那片虚无,也深知那里潜藏在无声无息之下的可怕。“乱流”二字一被封雪念出,洛九江的感知力便骤然绷紧!
封雪却不肯再说了。
“你来的太不巧。”她叹息道,“我这里马上就要有些麻烦。你走吧,要是觉得我说的话还有些用处,就七天之后再回来找我。”
她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一丝想挽留洛九江和她一起面对麻烦的意思,洛九江索性不上去讨这个嫌,毕竟“麻烦”有时等同于“秘密”,知道的太多也不好。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是向封雪讨要了点别的。
“听闻此地常有雪鸟出没。在下修为不济,还未能辟谷,不知道能不能抓一只来填填肚子?”
封雪一愣,似乎是经洛九江提醒才想起此地还有这样一种生灵一般:“你吃吧,随便抓,不绝种就好。”她停顿片刻,仔细看了看洛九江,像是才意识到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小刃,拿一点盐给他。”
小刃姑娘真是个实心眼的女孩子,说是“一点”,就半分也不多。片刻之后,洛九江伸出手来,微笑着接住了小刃捻给他的一撮白盐。
封雪脸上露出一点意外又混杂着忧伤的神色,叹息着摸了摸走到她身边的小刃的头发。
“多谢两位赠盐。”洛九江爽朗一笑,“对了,容我打听一句,请问谢春残是?”
只听唰拉一声,小刃顿时拔剑出鞘!
……她好像确实一听这个名字就会被激起反应。
封雪淡淡道:“一个疯子,不过和外面那些qín_shòu不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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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天,洛九江终于吃上了除了雪水外的东西。
雪鸟圆滚滚一只,行动却很灵活,它脂肪很厚,一口咬下满嘴肥油。小刃姑娘拿来的那点盐还不够抹它一条腿的,故而烤鸟的味道可比不上当初洛九江在岛上祸害的那些烤鸡烧鹅。
但在现今的世界里,这便已是一顿无可挑剔的美餐了。
洛九江将剩下半只雪鸟仔细包好,揣到怀里以备不时之需。等拿雪掩好此地用火拔羽的痕迹后,洛九江也不多加逗留,很快就走出了那条用石头铺出的界线。
雪峰紧接密林,令人入目所见都是一片光秃秃的苍白景色。洛九江走了约有一刻,就察觉了几分蹊跷——在遮掩的厚雪之下,不知何时多了数道呼吸的声音。
那声音隐藏得极好,若不是洛九江心存防备感知力全开,这几天又已经对这种雪下埋伏的手段十分熟悉,只怕真要把它错过去。
……怎么回事?洛九江一下提起心来,根据他一路来此的经验,越接近那石碑边线,人烟就越是稀少。至于雪峰和密林的交界之处,就干脆毫无人迹,把封雪所居的南方都衬成了一片被放逐之地。
哪里来了这许多人突然迁到雪下?
洛九江谨慎地绕了一个大圈,试图避开雪下的人。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这种布置遍布密林与雪峰的分界线,几乎每隔十余丈就设下一处,简直让人不胜其扰。
突如其来地,他脑中蹦出一个词来——“围剿”!
如此兴师动众,手笔着实不小。洛九江心中一沉,暗暗想到,莫非这就是封雪此前说过的,她的那件麻烦?
是因为上界久不开集,这些人打算拼个鱼死网破,拿封雪这个上界而来的姑娘做质?洛九江忖度着事情始末,犹豫片刻后,还是打算回去报一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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