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管家对你好啊。”丞相轻轻地拍童子的背,温声对他说,“管家对你好,怕你受伤,才故意被那些人抓走,好保住我们府里这一大家子人啊。”
“可是他刚才流了那么多血,他会不会死掉啊”童子的声音抽抽嗒嗒,好半天才说完一句话。
丞相说:“会啊,我会去救他,花匠也会去救他,我们整个丞相府,都会去救他。”
丞相指指刚走进门来的花匠,再指指外面盛开的百花,温言细语。整个人间,都笼盖在这样的大雨中,一层一层的栀子花,正慢慢凋落。
童子咧着嘴哭,耷拉着眉毛,满脸都是泪水。丞相抬手帮他擦去脸上的水痕,摸到他的头发时,却见手上都是斑驳的颜料。
“相爷,热水烧好了。”门外有婢女进来禀报。
丞相看她一眼,抱起童子往内堂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童子说:“今天相爷给你洗个澡吧,被雨淋湿了,不洗澡会受冻的。”
丞相脱了外头的衣裳,穿一件月白的中衣,撩着袖子给童子洗澡。他浇水来淋童子的背,水汽蒸腾起来,满屋子都是皂角的香气。
“相爷相爷,为什么你们都要给我的头发染颜色?”童子不哭了,但他的眼眶依旧红红的,大眼睛里水汽氤氲。
“你们?”
“对呀,我的爹爹也一直给我染头发。”
丞相给他打胰子,笑着说:“因为你的头发颜色太特别了,会被别人当成小妖怪的。”
“那为什么我的头发会是白色的呢?”童子揉揉自己的头顶,上面的染料已经彻底洗干净了,露出他一头白金色的头发来。
屋子里烛火暖暖地照着,屋外雨声潺潺。婢女在香炉里点了檀香,闻上一闻,满身的凉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安宁得仿佛傍晚里的血腥杀伐全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丞相舀起一瓢热水,慢慢从头顶给童子浇下,一边说:“因为长宁很特别呀,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异于常人,比如天上打雷啦,地上冒红光啦,眉毛后面突然长了个瘤子啦,这些人,最后都能大有所成。”
“那我也能大有所成吗?”
“可以啊,你好好跟着我读书,来日,一定能金榜题目。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像我当年啊,也是状元郎。”
丞相说话像是在吟诗,偶尔带着叹息,抑扬顿挫的,声韵悠长。
童子没说话了,他低着头,拍打着水花,把热气挥散的到处都是,瓶中一枝栀子花也沾满了水珠。
半夜,等童子在怀中睡着之后,丞相才掀开被褥从榻上下来。外面雨声小了,看起来,要下到明天早上才能停。
他披上干燥的披风,走到外间去,厅堂里还燃着几根蜡烛,门窗都还半开着。
丞相在圈椅里坐下,双手撑着眉心,闭着眼睛,眉峰都蹙在了一起。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满腹的焦虑和愁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平时威风八面藏山不露水的,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悄悄地叹气。
花匠抱着鲜花篮子从外面走进来,抖落了伞上的雨水,开着嗓门儿问:“相爷您还没歇息啊?都快半夜了。”
丞相瞪他一眼:“小声点,童子睡着了。”
花匠连忙噤声,轻轻巧巧地把鲜花插进珐琅瓶子里。那是他下午从集市上买来的,方才被丢在回廊里,现在一朵一朵收好了,给房间里换上。
“相爷,今天那群人为什么来我们府上?他们好像是来抓管家和童子的。”
丞相皱着眉,双手撑着膝盖:“皇帝派来的锦衣卫,估计是宫里出了事,想从我府里拿人,来要挟我。”
花匠不太懂朝堂上的事,他没说话,在丞相旁边坐下来,烦躁地耙了耙自己的头发。
“但是,我在那个锦衣卫身上闻到了安息香的味道。”丞相说,目光幽沉。
“安息香?”花匠一时摸不着头脑。
“对,很多年前的事了。”丞相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被人刺杀过,那人身上,就是这种香味。”
☆、季松
濮季松作为皇帝钦点的监军,是不太称职的。濮季松到任第一天的晚上,就叫将军把全军召集起来,他挨个挨个看了,尔后扬长而去。
士兵们都摸不着头脑,将军面上倒是平平常常的,轻飘飘说了句解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监军方才是何意?”将军在回廊处碰见监军,停下来问他一句。
监军坐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看院子里的灯笼,悠悠哉哉吸了一口烟,才说:“新官上任,自然是要看看军队的仪容怎么样。听说将军神勇无敌,今日一见,倒是实至名归。”
这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将军也没跟他多废话,他按着腰间的长刀,带着几个下属,准备去旷野中巡视。
监军慢悠悠地吸着烟,万事无关自己的样子,看着将军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将军今天问监军视察军队是什么意思,回去要在簿子上写一笔。”
话说完,烟枪里的烟也散尽了。监军恼丧的看一眼,在栏杆上敲了敲,方才发觉是里头的香料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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