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绷起了嘴角,扭头看看丞相的眼睛,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握着扇子的手忍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他在那目光中看到很多情绪,有憎恶,有责怪,有威严,有人间的温暖,还有不知对谁人的……爱。
他觉得丞相变得太多了,自从上回丞相叫他出来顶替的时候,他就觉得,丞相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丞相了。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能让晏翎捧在心尖上?
“怎么了?”丞相看他有些走神,“本官让你说说广陵王的事。”
虞景明拱袖行拜礼,在惶惶不安的情绪中如实把事情交代了。
丞相耐心地听完,他抚弄着袖子上那朵海棠花,这是将军的衣裳,穿在身上妥帖安逸。将军平时讲究,衣上要熏香料,走起路来满袖飘香。
“他想贿赂本官?”丞相语气不善,“早些时日来也许本官还会考虑考虑,不过现在嘛,他来晚了。”
虞景明眼皮一抖,这是什么意思?晏翎虽然与广陵王不合,但他们谋划的不是同一件事吗
丞相瞧见了虞景明的神色,微微笑道:“看你的脸色,怎的,你是答应他了?”
虞景明额上冒出了汗,惶恐答道:“是。”
“无妨。”丞相说着站起身来,“本官不介意当他的同伙,只是这出多少力,本官就由着自己心情来了。”
丞相走到虞景明身边,抬手搭在他肩膀上,矮身在他耳边轻声悄语:“本官现在的心思,已经不是那些宏图大业了,没意思。下回你再遇见广陵王,替本官祝福他两句。”
说完笑一笑,拍拍虞景明的肩,甩袖走下堂去。堂下双燕啁啾,他忽然觉得轻松起来,方才说出那番话,仿佛胸中再无沟壑,只剩下明媚的山河。
虞景明垂袖站在堂上,袖下双手握拳,白银扇子硌得他掌心生疼。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这么努力地去模仿晏翎,为什么到最后还是没揣摩到他的心思!
这个老狐狸,他到底想干什么?!
丞相走回房间里时,花匠正在给童子浇热水洗澡。童子红着一双眼睛,一头白亮亮的头发贴在两颊,花匠温声说着什么话,童子瘪着嘴泫然欲泣。
“下去吧,这里我来。”丞相拍拍花匠的背,一手接过花匠手中的木瓢,舀起一汪水来。
花匠正为自己照看不周导致童子落水感到惭愧,见丞相这般,心中自然是忐忑。觑觑脸色,丞相没什么表示,花匠只好诺声领命了。
关上门,童子就委屈地哭了起来。丞相见他哭,知道他是吓的,忙去安抚他。
“相爷,阿宁想管家了。”童子抽抽嗒嗒地说。
丞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唇,一时竟找不到什么话回答。管家被丢进牢里,至今也有不少时日了。丞相常去狱里探望他,远远地瞧一眼,管家整天坐在窗下,垂着一条腿,不言不语。
“没事的,管家挺好的,中秋节过后,相爷就去把他接回来。”
“那些人为什么要抓管家啊?”童子还在哭,“等阿宁长大了,阿宁就要把那些人全都抓起来!”
丞相垂着眉目,一瓢瓢给童子浇水,帮他驱除身上的寒意。丞相心中也愧疚,如果不是自己在外面待太久,颜知归也不至于搭了进去。
管家对他有恩,这恩情,他晏翎何时还得清?
“好了,不哭了。”丞相心里烦躁起来,“再哭就不给你洗了!”
说着佯装把木瓢丢在水里,童子吓了一跳,见丞相脸色不好看,便把那点哭声憋回了肚子了。丞相不喜欢他哭,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丞相希望童子能做个刚强的男子汉。
洗完了,丞相用毯子把童子裹起来抱回床上去。童子拢着毛毯不住地发抖,手指扯着丞相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丞相:“相爷,阿宁好冷啊,真冷……”
丞相看看他,面色有点泛红,眼里也没精打采的,忙去探他的体温,触手便是滚烫的温度。这小子,恐怕真是着了凉,这会儿便发起烧来!
“好冷……怎么这么冷……”童子抖抖索索,时不时打颤儿。
丞相三下两下把衣服给他穿上,抱了一床弹花金丝的厚被褥来,伺候他躺下了,方才摸摸他的脑袋,安声道:“阿宁你发烧了,先睡会儿吧,相爷去给你买点药来。”
童子红着大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丞相见他头发还是白亮的,忙扯了一条帕子来仔细裹住了,又去垂下帘子,方才微微放心。
出门去喊了花匠来,吩咐道:“阿宁病了,本官去药铺里买药去,你好生照看着,别出了岔子。”
“相爷,买药这种事就交给下人们做吧。”
丞相振振袖子,面无表情:“无妨,统共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明儿晚上便是中秋了,你去喊厨房准备点管家喜欢吃的,明天送点去。”
年轻的花匠听闻这话,眉间忽有喜色,拱手称谢。
“不要谢我,“丞相把他扶起来,神色有些飘忽,转而去看看日头,“我知道你很想他。”
丞相唇边微微浮着笑,花匠本想问些什么,丞相帮他掸去衣领上的木屑,巧笑道:“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面上装得再满不在乎,眼里那种感情却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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