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枝听见动静猛然回首,只见剪银正被一股无形之力缓缓托浮至半空,包裹周身的耀目金光几乎吞没了小蛇纤细的身躯。蓄势已久的强劲神力霎时冲破屋顶,似要将整座与凉山都撼动三分!
“阿银!----”绵枝大惊失色,但那股力量带出的凌人罡风却让他睁不开眼,更无法靠近半分。
终章 同心
而在那看不见的风暴中心,却是截然相反的平和。
银白的小蛇静静漂浮着,那股拔山超海的神力锋芒全敛,反倒像是一只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去呵护掌心人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他的身体。
剪银觉得自己像是浸润在温热的泉水之中,他大睁着双眼,看见的却不再是屋内的景象。
他看到一粒金光自混沌间浮出,划开天地、缀出山河,在经历了无数个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后,生出世间万物。沧海桑田间,无数位丰神俊朗的神君自蔚蓝的波涛中走出,又缓缓隐没在汹涌的浪潮里。
直到一双银白的履尖在海面踏出涟漪,翩翩少年颜如冠玉、眸似寒星。
那是……雾年?
剪银很想去触碰眼前仍带着青涩稚气的少年,但他只能安静地漂浮着,看着雾年在先代龙神的照拂下逐渐成长,也陪他一同聆听孜孜教诲。
白驹过隙间,他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细细回溯了那独属于他和雾年的时光。他流着泪,听清了雾年低声唤他时的温柔,看清了雾年将宿命交付与他时的珍重,也知晓了雾年为了救他赌上一切时的决绝。
坚冰融化,心底那粒小小的种子,曾因他发芽抽枝,也曾几乎枯败零落。好在最后,尝遍酸甜苦涩,终于绽出了温柔的花。
光芒散去,剪银不知何时已化出人形,失神地透过屋顶的窟窿望向夜空。无数星辰在穹顶间交融,宛若一层温柔的霜雪,又像是一条流淌的银河。
“阿银!你没事吧?”绵枝立刻冲了过来,紧张地向剪银体内探入一丝灵力,随后猛然一怔,惊喜到舌头都有些打结,“阿银……蛟、蛟魂珠,炼化了!”
不仅如此,剪银体内那些受损的心脉筋络,都已愈合如初,丹元内里更是深不可测。而且他的容姿样貌有异,分明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剪银尚未从方才那过分汹涌的意念中回神,他怔怔坐起身,伸手触了触自己濡湿一片的面颊,轻声喃喃道:“阿绵……我刚刚好像,看到雾年,不对……是龙神的记忆了……”
绵枝愣住。
随即,剪银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睁大了双眼,手忙脚乱地套上衣物,夺门而出。
赶到天宫已是朝露未晞之时,守界的天将正闲得要打瞌睡,便见远处一道人影飞速奔来。
两名天将对视一眼,立刻架起长戟严阵以待,然而还未能靠近剪银,便已被他周身凌厉的威压给震开数尺,连一片雪白的衣角也未能攫住。
剪银不知自己此时已是真神位格,也无暇对这两位莫名摔倒的天将表示歉意,他的心怦怦狂跳了一路,终于在牵星宫门前,证实了自己不祥的预感。
那日来给他送药的小仙童满面愁容地站在门外,神情里是不加掩饰的忧虑。
“雾年……雾年他……”剪银气息不稳,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甚至不知如何开口。
那小仙童垂着脑袋推开门,语气里带着点儿小小的埋怨:“龙神大人为了你,以自己的逆鳞炼成丹药。龙之逆鳞是何等要害啊!大人他……至今还未醒来。”
通向寝殿的路从来没有这么长过,剪银虚浮着脚步,仿佛走了万年才终于推开了门扉。
雾年安静地卧在榻间,眉目沉静却难掩苍白,颈侧的伤痕清晰可见。
剪银脚下一软,喘息着跪倒在床边,埋进雾年的胸膛间泣不成声:“你怎么那么傻啊……”
“不是跟你学的么。”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脑袋,剪银慌忙抬起头,模糊的泪眼却让他分不清这是否是又是幻象。
雾年叹息把剪银抱进怀里,拭去他的泪温柔道:“乖,别哭了,我没事。”
“你不是、不是……”剪银抖着唇,连话都说不出来。
想来是有人吓唬过小家伙了,雾年叹气:“没他们说的那样严重,只是我嫌烦,不愿理睬罢了。”
他身为真神,失了逆鳞固然会让他虚弱却不至致命,不然哪怕把刀架在踏玉脖子上,踏玉也绝不可能会答应替他取。只是他不想应付那些哭丧似的脸,才会刻意假寐。
剪银勉强冷静下来,红着眼摸了摸雾年颈侧的伤,心疼道:“一定很痛吧……”
雾年回握住他有些微凉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眼眶微微泛起薄红:“那你呢”
不知为何,剪银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人心有时可真是矛盾,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怎样的痛楚都能咬牙坚持。可一旦有个人,温柔地将你抱在怀中,问你痛不痛,才惊觉那些伤痕、那些委屈,竟是这般的难以承受。
原来难以承受的,从来不是苦痛,而是爱啊。
雾年轻抚着剪银的背,温柔地哄着他,让他将这二十余年来的辛酸苦楚一并随着眼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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