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金兵单骑驶出列阵,冲到了护城河畔,对着城楼上喊道:“我大金皇帝有令,降则秋毫无犯,不降,就屠你满城!”
燕思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传令兵,满脸阴寒:“此卒气焰嚣张,口气狂妄,看来卓勒泰对此战,是成竹于胸啊。”
徐枫骂道:“蕞尔蛮夷,也敢称帝,我呸!”
那传令兵大笑:“襁褓小儿都能称帝,你们汉人才是笑话。”
梁慧勇喝道:“放箭。”
数箭齐发,城下之人,瞬间被扎成了刺猬。
金兵敲响了进攻的战鼓,广宁城头不甘示弱,擂鼓声震荡着人的心神。
燕思空看着自己督工修建的三道“山墙”,如三柄利剑一般直指卓勒泰大军,他胸中沸腾,热血翻涌,双拳握得咯咯直响。
来吧,这一次,我要将你们撕成碎片!
卓勒泰带来了至少十五万的兵马,除去在袭营和追击封野中损失的两万人,剩下的留守大营,他当年吃过被偷大营、不得不撤退的苦头,此次肯定不会掉以轻心。
而广宁守城之士,仅余七万。
不过,他们士气高昂。曾经的广宁,以一个后备小城和几千兵马,挡住了卓勒泰十万大军,今日的广宁有高城,有护城河,还有七万大军,何愁不能退敌,这也是他们千方百计诱卓勒泰攻城的原因。
他们将在此城之下,狠狠地消耗卓勒泰的大军,和他的求胜之心。
初春时节,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为防护城河水结冰,早在入冬前,河水就被放干了,此时只留下一圈深堑,作为广宁卫的第一道屏障。不过,因为这护城河是后挖的,地理条件受限,不足四丈宽。
城头之上,弓箭手和火炮手严阵以待,其余人则看着大军逼近,心中猜测着卓勒泰要以什么方式度过城壕。
云梯金人造不出精致的机械,粘罕法需要的填壕车,工艺复杂、体型庞大、不易搬运,连他们也很少用;护城河里无水,浮桥也派不上用场,那么他们究竟是用云梯呢,还是用人力填壕?
在城壕上架云梯,便是给他们无数的活靶子,最终将城壕填满的,其实是将士的尸骨,自古以来,此填壕之法并不鲜见,尽管残忍,但又快又有效。
较为常见的,是搬运沙土填壕,士卒们推着绑了盾牌的虾蟆车,一车一车地往城壕里倒,此法可降低伤亡,但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填不完。
燕思空猜测,卓勒泰从潢水采了那么多冰块,大约会用冰块来填壕吧。
他们眼见着敌军的阵列从中间分开,中路军齐步向前。
城楼之上,众人惊异地倒吸了一口气。
燕思空只猜对了一半,金兵确实推着虾蟆车来填壕了,可车里装的,既不是沙土,也不是冰块,而是一块一块黄褐色的、面鼓一样被吹胀了的东西,约莫一人大小,表面隐隐还透着光,里面看来是空心的。它们被七八个一组地用绳子绑了起来,横在虾蟆车上,如此看来,定是很轻。
这是什么东西?!
燕思空与梁慧勇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只见金兵举着盾牌,将虾蟆车密不透风地遮盖起来,保护着车上的东西,数千金兵就这样推着车逼近护城河。
梁慧勇胆战心惊地问道:“思空,你见多识广,连你也不认识?”
燕思空皱眉道:“待近了我再看看。”他这一生走过的路、读过的书,不敢说无人能及,定然也是世间少有,可他搜肠刮肚,一时间都辨认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未知令人恐惧,哪怕将士们不说,燕思空也能感觉到周遭气势的微妙变化。
梁慧勇吼道:“弓箭手。”
所有弓箭手都拉满了弓,待金兵进入射程的那一瞬间,梁慧勇厉声喊道:“放---- ”
箭雨从天而降。
时隔二十一年,卓勒泰与广宁,再一次开战了。
漫天飞矢洒下,大多钉在了盾牌上,余下的穿透了血肉之躯,亦或插进了那黄色奇物之中,只见那东西瞬间泄气,慢慢地瘪了下去。
推至城壕边,金兵放开绳子,那些东西便掉进了壕沟之内。
燕思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叫道:“是羊皮胎!”
那羊皮胎,最早有百姓钻入其中,浮泅过河,后有人将其制作成了革船,可供几人临时渡河之用。
制羊皮胎,需取公羊从颈部将整张皮完好剥下,不能有一点划割之处,褪去羊毛后,将其头尾、四肢扎紧,吹气使其膨胀,最后反复过水与暴晒,令其坚韧耐磨。将几个羊皮胎牢牢地绑在木条之下,便能浮于水面,成了“革船”。
那羊皮胎十分轻便,不充气时易于输运,充满了气又足有一人大小。金人数千年来以牛羊为食,最不缺的就是羊皮,但以羊皮胎渡河,乃汉人发明,他们竟能想到以此法填壕,真真令人震惊!
梁慧勇也恍然大悟:“竟是羊皮胎,金人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妙法的?莫非是……”
“不可能。”燕思空冷道,“韩兆兴若有这样的脑子,也不会将辽东祸害至此,卓勒泰身边定是有了厉害的谋士,对中原文化钻研至深。”
箭矢如织,他们竭力想要阻止金兵靠近城壕,但一批倒下了,自有下一批顶上,这羊皮胎又轻又大,一辆单人推的小小的虾蟆车,就能运来好几个,依照这样的速度,将眼前的护城河填满,恐怕只在一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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