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说不清那一刻究竟是何情绪。
“说啊,你家变故之后,我爹特意派人去广宁接你,得知你被发配西北,又命人去寻,却说你已经死在了采石场……”
“找你有何用!”燕思空突然大吼了一声。
封野怔住了。
燕思空瞪着封野,目光一片赤红。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爹被冤死在断头台上,他弟弟代替他被流放,客死异乡,当他把用命换来的钱拿去寻元南聿的时候,得到的是一个冰冷的死讯,那一刻他就知道,支撑他活下去的所有,只剩仇恨,惟有仇恨。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会有人当面赤裸裸地揭开他的伤疤。
已然这么疼。
封野的目光阴翳地瞪着燕思空。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大同……太远了。”
他最绝望无助时,也曾想过去大同找封野,但看着元微灵被退亲、曾经与元家交好的人都对他们退避三舍,他就失去了勇气。大同太远了,人心太远了,他要走的路布满荆棘,遍地鲜血,注定一生只能独行。
封野沉默片刻,拍了拍封魂的背,封魂转身就走了。
燕思空松了一口气。
封野闷声道:“你来找我,至少我不会让你受苦。”
燕思空心底微热,轻声道:“多谢殿下。”
二人陷入一阵尴尬地沉默。
毕竟十年未见,已是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如今同朝为官,身份之悬殊不可回避,也无法再像儿时那般肆无忌惮地亲密了。
封野道:“你过来。”
燕思空迟疑地道:“下官尚有……”
封野霸道地说:“我叫你跟我走,怎么,被封魂吓得腿软了?”
燕思空只得跟了上去。
封野一路领着他穿过了蜿蜒迂回的雕廊,碧瓦朱甍(读萌),庭院深深,这座新购置的封家大宅当真气派。
远远地,燕思空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马粪味儿。
封野带他来了马厩。
燕思空心中升起一丝期待,他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那匹稀世良驹了。
果然,俩人走近马厩,那匹火红如霞的天山马王正在悠闲地吃着草,它一马霸占了四个马槽,其他马都躲它躲得远远儿的。
燕思空走上前去,却不靠近,怕被踢,只是赞叹道:“绝顶好马啊。”
封野抓起一根胡萝卜,塞进了马王的嘴里,边抚摸着它的鬃毛,看着燕思空谨慎地站于一丈开外,嘲笑道:“过来,它不咬人。”
燕思空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上了马儿的脸,那马也只是翻了他一眼,依旧故我地嚼着胡萝卜,他这才大起胆子,一路摸向马王的背脊、腹部、大腿,感受着那坚硬如石的肌肉透过掌心传递来的力量。
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马,真是天赐之物。
燕思空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让你来正为此事。”封野道,“我还没想到配得上它的名字,你来取吧。”
燕思空略一思忖,吟道:“传杯犹似少年豪,归鬓任霜,醉红未老,不如叫它‘醉红’吧。”
惟愿少年不老,醉红饮豪。
“‘醉红’。”封野眼前一亮,“畅饮似归少年时,这个名字好。”
燕思空看着封野意气风发的俊美容颜,淡笑着由衷说道:“只有殿下有醉卧沙场的英雄气概,也只有殿下的战马配得上这不老之名。”
封野明眸闪耀,璨过星辰,他得意一笑:“还是这么会说话,改日我带着你,驾着醉红跑上一跑,毕竟我能得此神驹,你有功。”
“多谢殿下,只是下官公务繁多,恐会……”
封野突然低下头,凑了过来,燕思空吓了一跳,往后闪了闪。封野的脸贴得极近,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喷薄而来的温热的鼻息,只听得封野戏谑地声音响起:“你怎么变得这么矮了。”
燕思空无奈:“是殿下长高了。”
“你也打不过我了。”
“殿下言笑了。”
“我送你的匕首呢?”
燕思空黯然道:“为图生计,当掉了。”
当年他被元少胥赶出家门,其实偷偷回去过一趟,他把封野送给他的匕首当了五十两银子,拿给了元微灵,让她带着全家尽早离开广宁。
封野沉声道:“当年你我二人的约定,你也早已忘光了吧。”
燕思空的身体微微颤了颤,他低着头,以掩饰眸中的悸动,轻声道:“下官遭逢变故,很多事,都……记不大清了。”
封野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不怪你了。”
燕思空禁不住微微一笑,眼前恍然浮现了封野别扭又可爱地小圆脸。
能再见到他,得知他安好,还未被他遗忘,已经……很足够,毕竟这世间怕是没几个人记得‘元思空’。
“饿了吧?跟我吃饭去。”
“下官……”
“我叫你做什么……”封野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就做什么,少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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