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见着黛玉原犹如秋水般的眸子中竟透出些坚韧之意,一时由不得一顿,心内忽而生出几分惊叹来,又暗想:再想不得娇怯如黛玉者,也能显露出这般神情!可见,她并非那等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坏了,原就生来一股凌霜的精神,便是漫天飞雪,数九寒冬之时,也能开出花儿来。
这种变化,却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春纤便含笑与紫鹃一对眼,都笑着与黛玉道:“姑娘能振作起来,想来老爷知道了,必定欢喜。”如此又说了小半会儿的话,见着着实有些晚了,方伺候着黛玉梳洗睡下。
而另外一面,如海却是在书房里坐着,且将公务梳理一番,又是问了管家今日的大小事项。那管家便道:“老爷,今日府中一如往常,倒是顾家那里送了信过来,且报了顾家二房老太太的白事。”
如海听得这话,也不过略一点头,道:“原有同僚之份,世交之谊,论说起来,还有一点姻亲的情分,且收拾出两份礼来,一为吊丧之用,二为饯别之礼,将单子收拾出来,便与我看一看。”他心中却不免将那顾家在心中过了一遍,又想着自家如今境况,越加生出几分感慨来,且叹道:叶家长房虽早些年坏了事,竟有倾颓之像,到底是书香门第,子弟争气,不过这*年,又端然有了当年之风。
他那边儿想着,这边儿管家已忙应了一声,因又道:“叶老大人的船靠了岸,今早便回了祖宅,说是还带了三位小爷,一位小姐。”说罢,又是将听来的一干讯息细细道来——叶家原是如海祖母娘家,老大人便是嫡亲的舅公,旧年如海又是多得照料,自不同寻常姻亲。
果然,如海听得这话,面上露出几分笑容,神情也越加和缓,心内斟酌一回,方道:“舅公告老归乡,原是荣归故里,我且为晚辈,自是要带着玉儿过去过去拜见的。”说罢,他取来笔墨亲自写了信笺,又令取了自己的名帖,让管家明日里便送过去,又是细加嘱咐,见着管家一一应下,又是重复一回,并无缺漏之处,他才是放下心来。
管家便又说了旁的一两件小事,不过是同僚世交家的红白喜事等,如海一一处置了,方又问道:“玉儿那里,你也是看着的,可有什么不妥?”
“小人细细查了几日,姑娘房中的婆子丫鬟俱是稳妥,再没随意走动的。琏二爷那里也没有什么旁的响动,只是常去外头散漫,倒是没有与内宅之中有什么联系。”管家原是听了吩咐的,忙一一回话。如海闻言只缓缓点了点头,因道:“日后也仔细些,莫要疏忽了。至于贾琏,他于此地盘桓已久,想来这几日便得告辞,你好生准备些乡土之物,并将上回的单子与我看一看,明日我便写一份礼单,将它备下便是。”
这般将家中事务安排了一回,如海便打发管家下去,自己却是坐在那里思量了一回,方才取来一侧搁着的匣子,开锁后取出一张笺纸,且用手指摩挲着那上面十数个的名字:这有舅公家的表舅表兄弟,有舅家的表兄弟,有数代世交,有知己至交,有同窗同僚。他们素来可信,相交数十年,再无半点不妥之处。
自然,若自己一日亡故,人走茶凉,且玉儿为姑娘家,他们要如何善加照拂也是空话,但只消玉儿好生经营,往来平常之后,让他们略一抬手帮衬一二,想来也是不难。除却这等制衡之用外,与一些浮财交托出去,玉儿也算有些后路可做援力。
这般想了半日,如海原本有些焦灼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是夜无话,及等天明,又是另外一日。
黛玉本自存了些勉力而行的心,便在处置家务之外,又额外问了管家:“除却这些家中事务之外,外头可有什么事情?父亲又是怎么吩咐的?你与我说一说。”
那管家便是将顾家、林家之事说道出来,又是细加解释内里的姻亲关系。黛玉听得顾家犹可,这姻亲着实远得很,便是世交,又为父亲同僚,也还罢了。叶家却是不同,林家原无五服之内的族亲,这姻亲上头不免越加看重,黛玉听得是曾祖母娘家,论到自己这里尚且不算十分远,何况如海,自是亲近的,当即忙细细问道:“既如此,自是要登门拜见的,父亲可有什么吩咐不曾?”
“老爷原是令我送了帖子过去,若得了回话,就要早早带了姑娘过去拜见的。”管家忙说了如海之吩咐,后又重新添了两句旁话,却是贾琏之事。黛玉听得这般,心内细细一想,便又道:“若是父亲拟定了单子,与我瞧一瞧。”
管家忙应了一声,见着再无旁话,方才推下去做事不提。
紫鹃瞧着黛玉空闲下来,忙就倒了一盏茶送过来,道:“姑娘吃茶。”春纤见状,也悄悄儿出去,到了厨下取了一碟子栗粉枣泥糕并一碗冰糖银耳羹端送过来,一面含笑道:“今儿的枣泥糕极好呢,姑娘也尝一尝味道。”
黛玉应了一声,略略用了一点,心内却又有些烦扰,便寻了一本李太白的集子,斜靠在榻上,静静翻看起来。这一日便如往日一般,并无旁事。及等晚间,管家与如海回报了今日事项,道了叶家的回信,定的是明日早间。如海对此也无意外,明日本是休沐之日,舅公久在官场,自是知道的,哪怕是家中尚未收拾齐整,大约也是要定下的。由此,他点了点头,吩咐着备下车马,而后又瞧了与顾家等的礼单,自删改了一番,方令他下去置办,自己则到了黛玉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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