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头早已备下棺材,又有胆大的老婆子且与如海换了衣衫,整了妆容,黛玉瞧着父亲形容一如就往,仿佛只是睡了过去,不免涕泪满襟,满心悲痛之念,竟不愿将如海入棺,口中道:“父亲好好儿的,只睡了去,哪里竟是、竟是……”一言未了,只扑上去护着。
春纤等忙上来劝慰,好半日才是拦着黛玉,且将如海送入棺材之中,又是抬到灵堂之前。黛玉为孝女,摔盆居丧且不必说,只在灵前哀哀欲绝,及等宾客前来吊丧,便要应承一二。好在前面尚有叶家老夫人回去后使了自己的孙子前来代为应酬,黛玉所支应者,不过一些女眷。饶是如此,这几日下来,她也足足瘦了一圈儿,越加只剩下一把骨头。
紫鹃并春纤百般劝慰,千般支应,黛玉心内又是强自撑着,总算不曾病倒。转眼五六日过去,她也便渐渐和缓了几分,谁知这日却有外头回报的,道是贾府长房的二爷贾琏到了,现下已是代替叶家表兄,接过了理丧这一样事。
“琏二爷来了,自是应托与他的,原也是姑娘姑表兄弟呢。”紫鹃听得这话,倒也不以为意,现下世情便是如此,虽说叶家也是颇近的亲眷,到底不如贾家,本为如海姻亲,又有黛玉舅家的身份,却是更为亲近的。只黛玉想着先前父亲尊尊叮嘱,虽也有几分宽慰,到底不比先前那会儿,半日过去,竟也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春纤,你与管家说去,一应事体总与二表兄说一声儿。”
春纤闻说这话,忙垂头应了话,自去前头回说此话后,才是与黛玉回说一声,道:“姑娘放心,琏二爷竟是极通这些往来应酬之事,我瞧着竟是比叶大爷在的时候更周全了些呢。只衣裳许是未曾得,倒是略有些不合。”口中这么说着,她心内却是想起当初贾敏故去,贾府之中多是不曾理会五服之事,照旧穿红着绿,浑然视此事如无,今儿贾琏又是如此,着实让人心里厌憎。
黛玉听这话也是微微抿了抿唇,才是低声道:“这些上头,我却不好多说,只让管家瞧着办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又添上一句话来:“再者,及等父亲这一桩大事过去,府中上下人等除却李嬷嬷他们几个老嬷嬷并两房人,旁个都要好生与一封银钱,却也是主仆一场,莫要慢待了。”
这话一说,春纤双眸一亮,心内不免对如海添了几分感慨:这林如海果真是世情上面经历过的,休说前番种种安排,就是下人仆妇这里,也是一番仔细。
大约,贾琏多会将这些个忠心的老仆役随意发卖打发了去,但这么一来,却是在黛玉心上烙下一个印子,存了这一点心思之后,她自会越加避开贾府。二来,若能留下一二个来,总也是黛玉的好处。不论怎么瞧,这都是好事儿。
然则,贾琏却半点不知道内里情况,且将丧事理了之后,他便唤来管家,道:“此番得了我家老祖宗之命,又是至亲,表妹又无旁个兄弟,方代为筹办一二。现今诸事顺畅,因着表妹尚且要到京中,我思量着,这里的一应笨重不得用的,竟还是早日处置了的妥当。再者,府中人口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总也要安排一番,才是正理。”
管家早已得了吩咐,又是几代的陈人,自是一一应承。
不想,贾琏竟是将府中上下人等俱是与了身契,又有些银钱,不过两日便将大多的人都打发了去,独独留下几个紧要的陪着黛玉,然则,过不得几日,大约也是要打发了去的。黛玉自也得知这番事情,心内一是恼恨,而则悲凉,面上还得露出几分笑容来,打发人送了个信儿,道一声:“多谢表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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