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午时之前,若不能听到我退位的消息,他便要派禁卫军踏平皇宫。”公子寒的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淡淡道:“寒无才无德,丢尽祖宗颜面,甘愿自行了断。”
说完突然笑了,目光透出无尽悲哀和讽刺:“是不是还想问为何骗你,覆灭之际怎样为你打算?屏风后有一包裹,你一看便知。”
“只一件事。”公子寒转头望着龙渊的眼睛,郑重道:“这些话事关存亡,你一定要记好。”
公子寒摘下一只灯台,一手端着,另一手同往常一样与龙渊十指交扣,带着他一起绕至后殿,果然看见那缺了一角的屏风后放着一只蓝花粗布包裹,用剑尖挑开,里面是一些银两钱财,出城令牌,还有几件布料虽普通,针脚却极其细腻的衣裳。
公子寒随手抽出一件,往龙渊身前一比,苦笑道:“我总说闭着眼睛也记得住你的身形,你瞧,果然合适。你别嫌弃衣裳料子普通,这样的穿在身上趁夜出城不会惹眼,有几件替换着,到岭南路程虽远,大概也够了。”
“说来也好笑,我平时只要动针线,你总会嘲讽说不男不女的惹人笑话,可从今往后,即便想穿我做的衣裳,可再也没有了。”
夜风微凉,屏风上缘的流苏被风吹得摇摆不定,龙渊把公子寒揽在怀里,这次他没躲,将脸颊贴在龙渊胸口,只觉得素昔寒冷惯了的人,今日似乎格外温暖一点。
歇了一会,又嘱咐道:“包袱里的银钱足够你到岭南后改名换姓,盖几间瓦房,买些田地,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再养几个像你一样好看的孩子,在村野间终老一生。我与王承将军定了约定,若我肯自行了断,不让他背负弑君骂名,他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这令牌就是过路凭证。按照原计划,今夜我一死,立刻会有人赶到水云殿告知于你,带你从西门出宫,乘马车启程往南,出城后也许有人追杀,也许那王承能够一直遵守承诺,一切看你的命数。”
龙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视线移过公子寒高高突出的锁骨和血色全无的脸颊,只觉得他瘦的让人心惊,以致于自己方才回头时,竟把他身上那件华美、此时却显得过于宽大的朝服,错当做成一件装裹衣裳。
这时龙渊才深刻的感觉到,当年那个咬着笔杆为功课发愁的小太子早已长大,被命运磨砺的坚强而隐忍,甚至对死亡也可以逆来顺受。他再不会抱着一捧莲蓬在阳光里笑弯了眉眼,也再不会无忧无虑的纵马驰骋,在身后高声叫喊,龙渊哥哥,等等我。
皇宫禁苑,处处如履薄冰,一名怀揣赤子之心的少年,用单薄的肩膀承担帝王之冕的重量、天道所给予的莫须有的灾难和没有希望的情爱,在本该烂漫的年华里,无可奈何的选择长大成人,如今油尽灯枯。
他心目中唯一可以提供庇护的人站在永远触不到的地方,冷眼审视他的稚嫩和平庸,他却能够在一次次失望过后,平静的说,你不喜欢我,我可以喜欢你,你不愿意找我,我就来找你,你无法保护我,就让我变得强大,然后保护你。
“六年前长安街头初逢,一切还历历在目,那时你是乞儿,我是太子,你问我要钱,我给你买了一碗阳春面,我以为当了皇帝就能护佑所爱之人一生平安喜乐,没想到……”
龙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大约该道个歉,但他认为那并没有实际用处。
公子寒见他依旧铁石心肠,低头笑了笑,道:“从前日子好时,我总忍不住想,熬到死能否有资格唤你一声相公,如今想想真没意思。”
说罢抬手抚摸龙渊的脸,细瘦的手指沿着他脸颊的轮廓一遍遍勾画,烛火的阴影让龙渊看不清他的表情,大约是哭了,但再抬头时公子寒的眼中却没有一滴眼泪,目光格外决绝:“忘了长安,好好的活着,从今往后,你为田野布衣,我为孤魂野鬼,龙渊兄长,就此别过。”
第十六章
公子寒说完这些话便再支持不住,咳嗽了好一阵子,慢慢的扶着屏风坐在地上休息,龙渊既不上前也不离开,自顾自的拣了个正对他的位置,倚着石柱屈腿坐着发呆。
今晚的风声格外大,夜漏的滴答声也格外长,烛火越燃越短,有几支已经熄灭了,周围愈发幽暗,公子寒抱着膝盖低头不语,龙渊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人都仿佛成了石像。期间守门的宫人醒了,急匆匆的进来请罪,见这两人举止奇异,一句话不敢说,又垂着头无声退了出去。
呆坐了不知多久,公子寒终于抬起头,摆摆手道:“走吧,我还要准备上路。”
龙渊依旧默不作声,静静的望着对面的少年。
公子寒的容貌称不上美,但温驯的神态和少年老成的儒雅与谦和却很讨人喜欢,如今这可爱之处正逐渐消逝,疾病让他形容枯槁,蜡黄的脸色透出一种常年卧病在床才有的,逐渐熬干生命似的死气,仿佛一竿进入寒冬中的竹,无能为力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见龙渊一个劲盯着自己,公子寒抬手摸了摸瘦得陷下去的两腮,苦笑道:“难看的很吧?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御医都说无碍,可就是一天比一天瘦,头发也掉的厉害,一个月不到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得的确实不是病,只是同当初的老皇帝一样阳寿将尽,逐渐油尽灯枯,公子寒年纪尚轻,比起古稀之人原本就衰颓的身体,他所感受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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