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感到意外的是庞少钧的名字,当今皇帝万历。大名可是叫做朱翊钧,所以这翊钧两个字是避讳,在万历登基之前名字里就有这个字的,那么在万历登基之后,就该改一个字,或者把这个字省去。
幸亏今上不叫朱翊天,否则叶小天就得改叶小地或者叶小小了。也幸好他没生在正德朝。正德朝刘瑾专权的时候,就曾请旨下令。禁止天下臣民用天等字为名,结果当时的郎中方天雨改名叫方雨,御史刘天和改名叫刘和,等刘瑾垮台。这道荒唐的命令才撤消。
但避讳当朝皇帝的名讳,这一条却是一直沿袭下来的,而这庞大使……,这种事若是在中原,绝不可能发生。也就是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又是土知县自行任命的税课大使,上头才无人理会了。
叶小天不是纠风御史,自然懒得理会这事,只是因此一事。他更加清楚在这种地方,很多时候皇权与朝廷的威慑,是难以及于地方的。在这种地方做事,他必须得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如果一味照搬他从关押在天牢里的那些京官儿口中学来的手段,有时候是会碰钉子的。
“庞大使请起,客气,客气啦!”
叶小天打着哈哈搀起庞少钧。笑吟吟地道:“庞大使,实在对不住啊。近来有大批缅国私货流入中原。朝廷屡屡下令严查,可叹我葫县正卡在驿道的出口上,所以屡受责斥,说本官不能尽责。无奈何,上上下下查了个透澈,也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今日到你这老虎关来,也只是为了尽量多做些事,上头问责下来,多少有个交待。”
庞少钧四十出头年纪,瘦长的倭瓜脸,留着两撇胡须,听叶小天这么说,庞大使皮笑肉不笑地道:“叶县丞不必客气,既然有铜仁府的命令,下官自然该全力配合。只是,下官自问任上勤勉,克尽职守,叶县丞在贵县查不到什么,到了我们大万山司,呵呵……”
叶小天可不知道大万山司早在铜仁府授权之前就已得到消息。但是对于庞大使的态度,他还是理解的,如果换成是他,其他县的官员破不了案子,受到上司责斥,就跑到自己的辖区挑自己的毛病,他也不会有好脸色。
所以一向驴脾气的叶小天这次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不以为忤地道:“有劳庞大使,还请头前带路。”
庞大使不冷不淡地引着叶小天一行人进了榷关,关口正有税课司的税丁头役们忙碌着。三道门,左边那道门是从南方过来的货车,右边那道门是从北方南下的货车,中间那道门是不携大批货物的行旅们所走的道路。
左右两道门前支着拒马,头役逐车验货,门旁支着一张书案,后面坐了一个书记,听那头役报出货物的品种、数量,便逐一登记入册,同时拨拉着算盘,算出该纳的税款数目记在后面。
督检官按着刀,横眉立目地走来走去,巡视着检货现场,而中间那道门,都是行旅和行脚商,身上大多只有一个包袱,所以这个门的书记只记过往人数,按人头收税,当然,他们携带的包裹也是要检查的。
搜检的、监督的、记账的、收款的,开税单的,在路引上加盖关防印信的,整个流程井然有序,虽然因为叶小天一行人的到来,其中必有故意做戏的成份,也可看出,平时老虎关的管理也不差,否则就算装,也做不到这样井井有条。
叶小天一行人边走边看,频频点头,庞大使虽对他们不太友善,可是瞧见他们的神色,也不禁有些自得。
庞大使把叶小天领进关内,对叶小天道:“叶县丞,你们是不是先歇歇,喝口热茶,查账之事随后再说。”
叶小天一笑,道:“不啦,先请庞大使带我们去账房吧,接收了近五年来的账簿再说。”
“也好,大人这边请!”
庞大使微微一笑,也不客套,便把叶小天一行人领到了账房。
“把门大开!‘
庞大使指着一扇高大的门户说道,一个账房上前打开门锁,一拉门,“哗啦”一声,堆在里边的账簿竟然像流沙似的倾泻出来,把他两条大腿都给埋了。庞大使指着仓库里满满当当的账簿对叶小天微笑道:“大人,这就是五年来,我老虎关南北商贾货物的账册。”
庞大使笑容可掬地道:“右边那两间房也是,你们慢慢查,查完了这一屋子,再查那两屋子也不迟!”
苏循天看着那堆积如山、杂乱不堪的账簿,张口结舌地道:“我的老天,这么多!”
叶小天也吓了一跳,虽说他早有预料,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但是当着庞大使的面,叶小天却面不改色,一脸安详地微笑道:“如何?你现在知道,本官为何要带那么多账房了?”
苏循天等人异口同声地道:“大人就是大人,英明!英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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