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觉地摇着头,搭在扶手上的手甚至缩了一下。然而握着他的少年却相当霸道地囚禁着他的手指,箍得他手背上一片红痕,仿佛要将他连魂带骨牢牢地困在原地。
他说:“桐桐,该你了。”
印桐看着他手里的手电筒,几乎要被冷汗冻得喘不过气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理清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这场打着“试胆”名号的小会就是个回忆杀,亡灵和刽子手齐聚一堂,互相揭露彼此犯下的丑陋罪行。这种设定在恐怖游戏中相当常见,基本可以归属为笔仙、招魂、四角游戏那种作死类,大多都是以超度怨魂为最终目标,只要诚心悔改绝不作死,八成都能坚持完整个黑夜。
然而现在安祈告诉他,你想错了。
在座的n所讲的故事真的就只是故事,没有人死亡也没有人犯错,现在的时间点,还停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什么意思?
他看着安祈的眼睛,无声地询问着。
你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印桐隐约觉得安祈的故事没有问题。无论是他第一次误打误撞冲进的主线副本,还是这回他意外进入的游戏剧情,箱庭的游戏机制都借着童书遥和闻秋的口,尽可能详细地给玩家讲述了整个副本的故事背景。
【学校里新来了一个转校生,她看起来不大对劲,同学们已经开始了针对她的校园暴力,我们需要开个会讨论一下这件事情。】
这个背景正好符合安祈的叙述时间,可倘若他的故事是对的,那么这场会议,这场所谓的试胆游戏,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悖论。
为什么从董天天开始的其他人,讲述的都是“今天”之后发生在“未来”的故事?
如果时间线一直停留在“今天”,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
这些“未来”是真的吗
倘若这个故事里真的有“鬼”,那么“鬼”到底想要什么?
这场会议,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召开的。
印桐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出去,颤抖着握住了安祈递来的手电筒。他听到对方的声音温和而轻柔,就像一杯热得恰到好处的牛奶。
“别怕,”安祈握紧了他的手,冰凉的手指带着与声音中截然不同的力度,“你只需要讲一个鬼故事。”
可什么才是鬼故事?
印桐看着手里的手电筒,余光瞟到漂浮在半空中的游戏控制面板上,副本的进度条已经停在了90,只要这个故事讲对了,他就能在达到结局。
于是他舔了舔唇边,挤出一句干巴巴的。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从坐进这间活动室开始,我就没办法止住浑身的战栗。我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寒冷的空气、殷红的夕阳、亦或是或者是某些存在的、我却无法看清的东西,它们漂浮在我周身,就像脆弱的蛛网一样层层叠叠地黏着在我的皮肤上,细细密密地堵住我的毛孔,扼制住我的呼吸。
我张开嘴,无法挤出任何声音。
我看到活动室的门被人推开,小伙伴们嬉笑着三三两两走进来。他们在会议桌边落座,随口向我问好,清晰的眉眼鲜活得就像一个个真人,而不是什么刻意存储的立体影像。
是的,立体影像。
感谢现代科技日新月异的技术,让我在这个冬日的晚上得到了一个和老友重逢的机会。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我对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没有欺凌与压迫,没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在那个人生最为肆意和欢乐的时光里,我们会躲在这间狭小的会议室,只点亮一只手电筒,讲一些能将彼此吓得哇哇乱叫的故事。
我喜欢那些故事,也喜欢那些讲故事的人。
我一直都想再见他们一面。
像现在一样,和他们坐在一起,再聊会天,玩一场游戏,或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
哪怕我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立体影像造成的幻觉,我也已经知足了。
我喜欢这个幻觉。
……
“也想和他们一起,迎接明天的朝阳。”
话音落下的瞬间,印桐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痛击了一下。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里响起,潮湿的空气一股脑灌进他浑浊的意识,胃里翻涌的酸水失去了控制,挤压着他的舌苔直接冲进水池里。他踉跄了一下差点一脑袋载下去,整个人就像刚被掏出洗衣机的碎布,视野里一片天旋地转,连带着空空如也的胃袋都像是被人拧成了一团。
他大口喘息着,扶着洗手池的边缘,看着咆哮的水柱在池子里溅起一片水花。模糊的意识里似乎传来了闻秋的声音,他听到有人敲了敲门,隔着门板扬声问道。
“印桐,你怎么了?”
极度强烈的惊吓尚未释放他残存的意识,印桐撑着洗手池尽力平复着自己混乱的呼吸,半晌后才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没事。”
“我没事,”他在自己过速的心跳声中无意识地回复道,“就是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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