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高中生,平头塌肩浓眉大眼,一身运动校服硬是穿出了嘻哈的范,远远看去就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孩子。
他靠着楼梯口的水箱,嚼着口香糖吐出一个脏粉色的泡泡,瞧见董天天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色,便垂眸笑了一声。
他说:“嘿表哥,我的肉味道怎么样,是不是烤起来特别香?”
第135章 过去
在距离此刻大约一天前的下午,董天天曾经问过陈彦一个问题。
那时候陈医生已经结束了关于“剧透”的教学,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给自家小麻雀收尸,他甚至还单方面和印桐约定了明早去四楼先发制人干掉那个“上班族”,他说:“程明雀的尸体回档肯定也会回到楼上的走廊里,我得早点过去,等着和他沟通教育。”
董天天理解不了他这种看似变态实则疯魔的兴趣,嘴皮一秃噜,就问出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他说:“陈医生啊,你不是说最后一个副本里也有咱家雀儿吗为什么非要拘泥自己手里那个尸体。”
陈彦当时正在扣袖口,闻言愣了一下,抬眼看了董天天半晌,蓦地露出一个寓意颇深的笑容。
----“不一样的,”他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你明天遇见就知道了。”
董天天心想,陈彦这话说得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他在楼梯口看见杨旭的时候,就知道这人不是他那一根筋的智障小表弟。这是个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怪物,从头到脚都染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一颦一笑都仿佛是制作者精雕细刻的出的工艺品,诞生的理由就是为了恶心得人胃部抽痛。
他和杨旭截然不同,哪怕套着一副壳子,内里也是一团腐烂的泥浆。董天天花了十几秒认真思考着这东西的原型是什么,他试图劝说自己理智行动,却拗不过肢体神经想要打人的冲动
他向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楼梯口的怪物,突然就笑了。
杨旭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按照陈医生的说法,这个副本的时间应该是在被安祈剁掉脑袋之后。她变成了博闻楼的地缚灵,日复一日地复现着自己第一次死亡的场景,从三楼的教室走到12楼的天台,从那个沾满罪孽的位置一跃而下。
这时候的早就死了,留下的只是灵魂而已。这时候的杨旭也不可能在博闻楼里,因为他死了。
死在了和董天天他们出逃的路上。
影视文学作品总是夹杂着挥之不去的戏剧性,因而现实往往比影视文学更令人震惊。董天天在这三年间反反复复做过无数次杨旭回来的梦,他有时候会站在学校里,有时候会坐在悬浮车的后座上,有时候只是漂浮在一片空茫的白雾之间,用一张扭曲得宛若厉鬼的脸,尖声叱责着。
----“表哥,我的肉好吃吗?”
就像现在一样。
大多数人的记忆就像是灌满水的海绵,一旦加入新的东西,过去丰饶的汁液就会被榨出体外。他们会遗忘,会在印象中建立新的标签,所以董天天一度以为自家耿直的小表弟只是个错觉,而面前的厉鬼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他以为杨旭生来就是这般疾世愤俗。
他以为杨旭死后,也始终记恨着自己。
他逃不开这样的思维定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深陷在恐惧和愧疚里。他想着老一辈的爷爷奶奶们总有这样那样关于鬼怪报仇的说法,杨旭说不定也不甘心,说不定。
也想回来把我摁在悬浮车的后座上,用子弹打穿我的喉咙,轰烂我的心脏,贯穿得后座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
他应该是恨我的。
----毕竟是我杀了他。
在被迫进入箱庭,回到这所学校之前,董天天始终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场宛若恶作剧般的新手教学,将他的记忆从脑海里抽出来具象在眼前,他才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出了错,才看清事情原本的模样。
在游戏里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坐在一辆飞驰的悬浮车上。
这个故事与他和印桐讲述的那个公路逃亡并没有多大差别,唯一的不同点就在于这场公路逃亡里并不只有他和闻秋两个人,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杨旭正坐在他们身后的座位上。
这件事发生在被杀之后,严格来说应该是在安祈剁掉人家小姑娘脑袋的第二天。然而细讲ie死在走廊的那个早上说起,毕竟那是这场悲剧的起因。
……
11月20日
在收拾完的遗体后,班里的同学们将那些分装好的垃圾袋堆进了五楼的活动室。
浓重的血腥始终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人们的鼻腔。空旷的走廊已经脏得宛若海边的渔场,到处都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浊印。
没有人说话,或者说没有人敢说话,旁观者、肇事者全都低眉顺眼地收拾着案发现场,所有人聚在一起,肃穆得就像参加一场葬礼。
那堆尸体在活动室里积压了8个小时。
董天天他们本意是在今天的课程结束后,将那堆糟糕的“垃圾”运到校医院后面的那块空地上,那里有个密闭的垃圾坑,里面长年装填着各种扭曲着的“实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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