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祈为什么要把兔子放出来?
董天天在对话框里的句子才输了一半就被截了胡,光屏对面传来印桐轻飘飘的声音,夹杂在空荡的回音里,就好像他正走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
“我也不知道安祈为什么这么做,”他听到印桐叹了口气,“也许他是觉得好玩,也许是他手滑了,也说不定放出兔子的不是他,但他已经下线了。”
“他已经下线了,我没办法确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扯淡。】
他跟在柯心妍身后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注意着走廊里的声音,一边翻着白眼在团队聊天界面里回复印桐的话。他实在腾不出手来解释问题,也没工夫调节印桐此刻明显低沉的情绪,好在印同学只是稍微消极了一瞬,看到光屏上的回复就笑了起来。
“我开玩笑的,”他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安小朋友不会这么干,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憋屈。董小天你被你爸压着去学建筑设计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头大?我记得你爸当时逢人就宣传自家未来要出个设计师,还说要在皇城区造房子,让整个中央城的居民都住进高科技的绿化园区里。”
董天天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岂止是头大,我当时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简直想从楼上跳下去,恨不得投胎再生一遍。天可怜见的,我明明看见设计图就头大,连只鸟都画不出来,我爸怎么能让我去学建筑设计?
----分明就是他年幼的梦想(幻想)没有实现,硬要安在我身上,把我校正成他想要的样子。真想实现愿望就自己去啊,折磨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生命的延续。
可他想是这么想,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甚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走廊。
他站在楼梯上愣了半晌,抬手在光屏里问道。
【董天天】
通话对面的印桐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反正声音轻飘飘的,混在空旷的回音里听得董天天心里堵得慌。他说:“没有,暂时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差不多了,再遇上些关键词,我估计就想起来了。”
----关键词?
他说”
----什么?
董天天根本反应不过来印桐到底在问什么,他连对方的上一句话都没听懂,整个人还处在一副“我是谁、我在哪、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急躁状态,连带着走路的姿势都有些飘忽。
他觉得印桐现在说话的内容宛若蹦极,一起一伏不带半点提示信息,仿佛谁都跟他连上脑电波了似的,不用沟通就能心有灵犀。
然而不存在的,就算连脑电波也轮不到他董天天,印桐这番言语必定有什么问题,要么是在提示他,要么是在试探他。
----试探我
董天天被问得一头雾水,全程就听着印桐一个人在光屏对面感慨,言辞间满腹牢骚颇有一番闺阁怨女的做派,仿佛下一秒就要看破红尘羽化登仙。
他听着觉得瘆得慌,想打断又抽不出功夫,前面的柯心妍脚步轻快得就像个出了笼的兔子,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对方就会小时得无影无踪。
好在很快他们就出了楼梯间,董天天抽空给印桐回了句【说人话】,便跟在柯心妍后面,蹑手蹑脚地踏上了教学楼下的水泥路。
门卫室就在大门旁边,倘若按照陈彦的说法,越接近出口危险程度就会越高。董天天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随时可能被半路跳出来的大怪小怪n袭击,或者被突然扭头的柯心妍反杀,一招爆头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思维半点不敢抛锚,全当印桐的长吁短叹是环境特效。一楼走廊里光影绰绰天色低迷,晦暗的夕阳只能照亮教室门前的一小片空地,董天天甚至想先去厕所存个档,又害怕自己刚存完档就被蹲在门口的大兄弟劈成两截。
----毕竟存档也会提升游戏难度。
----这破游戏太难玩了,当年印桐他们到底是怎么通关的啊……
他紧张得手脚发凉,光屏对面的印桐倒是轻松得不行。印同学就像个晚间散步的老爷子,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指点江山,嘴上的话说个没停,甚至还有空和董天天怀念过去。
他说:“我刚被从垃圾场里刨出来的时候,其实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失忆呢我在失忆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影视文学作品里通常不是有那种戏剧性的桥段吗?就是‘我太难过了,所以我选择忘了你’。标准搭配是车祸失忆白血病,现在可以被拉个大分类,取名叫‘狗血’。”
“我起初以为我的人生也这么狗血,我是因为不愿意想起来才‘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印桐笑了一下,“所以我总在期待某一天的某个傍晚,出现一个什么人,告诉我我当初遇到了什么。”
“然后安小朋友就出现了。”
“当然我也没有排除物理选项的意思,我考虑过自己也可能是在医疗舱里压坏了脑子,比如遇上什么天灾人祸之类的,真的,我被从垃圾堆下面刨出来的时候医疗舱都被压瘪了,想来顺带失个忆也不算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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