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宇失魂落魄地蜷在床上,手上贴了三五个创可贴,那件衬衫已经被搓破了,就瘫在卫生间的水池里。那晚,苏朝宇抱著苏暮宇睡得格外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时间他头疼得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怔怔地坐了一阵子,才知道已经有一段美得不可言说的故事永远成为了生命里翩然而去就不再回眸的过客。他无力拉住她的手,她笑得十分灿烂:“朝宇,祝你幸福。”
被虚汗湿了一遍又一遍的床单上,海蓝色头发的苏朝宇失望地蜷进被子里再次哭了起来。黑暗被正午的阳光刺穿,他甚至还听得见走廊里勤务兵来来去去的声音。只是……无论多努力,他绝对不可能赢过该死的时间和命运。
苏朝宇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在少年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然而明白和接受永远不是一件事,真相再次重重踢中他的软肋,他还是会疼得想要大声尖叫,想要躲避,却只能承受。
不过苏朝宇并没有冲任何人尖叫。他不愿意公开发表任何言论,也不愿意被媒体拍到,每天吃吃睡睡,从楼上游荡到楼下,忽然想起来什麽就在地下训练场里做几百个引体向上、仰卧起坐等机械性重复的动作。更多的时候,他和苏暮宇一人拿一本书坐在阳光天台上,一左一右地看,也不说话,也不要点心和茶水,一本接一本地看,从江扬那些艰涩难懂的电影艺术系教材到排行榜上的校园文学,苏朝宇在两三天的时间里翻了一百多本书。若说他完全没看,他也会突然蹦出几个专业名词,好几次把长时间不拍电影的江扬都问住了。
其实,江扬更想提醒他,现在江家还有一个人存在,但是他看苏朝宇的样子,便实在不忍说。直到三天过去,当苏朝宇下午又坐在天台看书的时候,他认为,所有人都会像以前一样屏气凝神,四周只能听见植物呼吸的声音,但是,尽管他发誓自己没有专心去捕捉,门外传来了十分嘈杂的响动。掌声,欢呼,有一个声音带著笑意说:“我们必须拒绝动物皮毛,爱护伴侣动物,这是一种社会进步的体现!”
月宁远?
苏朝宇顿时就火了,谁敢在元帅府看月宁远的访谈节目?
他一脚踢翻了小桌,抄起一柄花锄冲了出去。他发热的头脑已经想好了,不由分说,直接敲碎那台电视,即使是江扬金贵的影院系统也再所不惜。他不能听见那个变态的女人的声音,他发誓,如果月宁远出现在他周围百米内,他就会像当年杀了波塞冬一样,毫不犹豫地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旁边房间的门是开著的,苏朝宇知道这里一般都空著,偶尔江扬喜欢在这里清静一下。他捶开门闯进去,却愣住了。
是陆晨。那个他死里逃生救出来的孩子,正穿著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靠著墙壁坐在地板上,手里捧著一个海蓝色大象型的迷你电视,那根天线抻得老长,角度也调好了。陆晨回头看了苏朝宇一眼,又看看他手里的花锄,然後缓缓地戳了一个按钮一下。
声音顿时消失,画面静止。长得不算十分美豔但颇有几分气质的月宁远的笑脸定格,陆晨没有站起来,从容地把电视转向苏朝宇那边,敲了敲那护眼的屏幕,脸上露出一个冷静的微笑:“我要记住这张脸。”
那微笑,右边的嘴角比左边略高一些,苏朝宇看呆了。
陆晨持续盯著他,苏朝宇有些不知所措,手里的花锄只能摆在门後。他几乎忘记了陆晨的存在,因为这个孩子自从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有过一小时以上的存在感,而现在,苏朝宇几乎失去了过去的一切,陆晨,居然安稳地活著,坐在这里。他的皮肤偏白,阳光下,有很健康的淡淡的蜜色;他的眼睛十分黑亮,睫毛很长,鼻子也挺,像极了妈妈──苏朝宇脱口而出:“我会杀了月宁远。”
陆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改变,却飞快地,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把电视在膝头放倒,凝视了片刻,这才抬头说:“我会很耐心地等,我会等到,或者,我会亲自去做。”
苏朝宇慌了,他看著他的亲生儿子,却不知道怎麽开口。陆晨按下播放键,画面上又出现了月宁远在陆家事发当天的不在场证据。她穿著一件性感的白色包臀裙,露出匀称的胳膊和修长笔直的腿,而她平时白皙的皮肤上做了彩绘,拟真的豹纹让她看起来十分具有活力和野性。她画了浓妆搭配气氛,头上戴著一对道具商店买来的豹耳,在整个活动队伍里格外显眼。她们趁著选举拉票的热闹劲儿,在市民广场举办了大型的义演和演讲活动,宣传保护野生动物、爱护伴侣动物、拒绝使用动物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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