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钟仁就开了厨房的灯,总是模模糊糊的,于是只有天然气那点幽蓝的火光摇摇摆摆的,衬着窗外的婆娑树影,显得隐在半黑暗中的金公子像个剪影。
金钟仁还真挺好看的,卞白贤想,那半个剪影勾勒出的轮廓好生秀气,尤其是睫毛在火光里抖抖的,像两只小小的蝴蝶。
他看了一会儿,金钟仁就真跟剪影似的,一动不动,直到客厅里的手机响起来了。
金钟仁电话其实挺少的,来来去去的联系人都是延江,他听了一会儿,金钟仁站在那里,分明也听见了,却就是不接,等电话响了七八次了,才慢慢腾腾地关了天然气,摸进了黑黢黢的客厅。
接电话之前,金钟仁清了好久的嗓子,然后才一边接电话一边去开灯。
“……我刚才在洗澡。”
“我明天就去找你。”金钟仁捏着鼻子,“嗯,最近有点忙,没没,没感冒,刚洗头的时候呛了一下,对啊,我一直笨手笨脚的嘛。”
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太小了卞白贤听不清,也不好意思听下去,于是就蹲着在虚空里摸后勤部,边玩边听金钟仁讲话。
“你早点睡,别老打麻将,哎,晚上记得喝牛奶,我很好,真的。”金钟仁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点,“我没有生爸的气,是我做的不对。”
那边的声音还是小小的,卞白贤听不清,却觉得声音有点耳熟,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大概是金钟仁的妈妈
他跟金钟仁的妈妈倒是见过不少次,他初中的时候跟金钟仁同桌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开家长会,都流行家长前面坐着,学生后面站着,开场之前,金钟仁的母亲都会跟他拉些话,以至于后来大学的时候,金钟仁的母亲给金钟仁送东西,还会给他带一份。
甚至冒牌货来了之后,金钟仁的母亲其实都来过一次,三四年前的事了,他记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就记得她送了些东西然后就匆匆走了。
走那么快,大概也是因为冒牌货跟她说不上话,加上云默三个人,坐在沙发面前,都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嗯,等他气消了,我就回去,没事没事,我真没有生气,换我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不听话也会揍一顿的。好,好,回去我给你做饭。”
金钟仁不刻意提高声音的时候,音调软软的,今天偏偏感冒了,于是声音特别奇怪,怎么听都像是快哭了,卞白贤看到他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出来,结果最终也只是喝了几口。
金钟仁把他爸也惹生气了,难道跟他一样,也是出柜么?卞白贤思忖,见金钟仁坐在餐桌前,便继续摩擦铜镜,这现在是他最新的娱乐,比在虚空里摸后勤部和在窗台体会疼痛有趣多了。
金公子喝了几口粥,发呆倒是发了半小时,后来就坐在那里发短信,打字十分熟练,十指如飞,一忽儿打了好多个,最终还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帮我一个忙。”金钟仁对那边说了一会儿客气话,看起来还挺熟的,“帮我看看,嗯,没客气,帮我看看本市这四五年有没有植物人或者瘫痪不能动之类的好么?嗯嗯,我这不是知道你有路子么。不是恭维呀,活动费当然我付,不,我没说你付不起,哎你看看……那行,顺便帮我看看,我这房子,对对,我搬家了,住了不踏实,你帮我看看,这房子以前住过什么人。好的好的,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不客气啊,上次是应该的,我也就是举手之劳,行行,你有消息通知我,我请你吃饭。”
这房子是开盘就拿下的,完全没住过任何人,装修都是自己亲自设计的,卞白贤听了一会儿金钟仁的话,默默地想,倒是挺感激,金钟仁真的这么用心的。
喜欢这种东西那么虚,但是有个人惦记着你,帮着你,感觉却是暖暖的。
金公子打完了电话,也不再喝粥了,收拾了一下桌子就去洗澡,洗完了出来才一一去锁窗拉窗帘,检查门锁的时候,金钟仁正好挤在卞白贤身边,两人交错了好几次。
金少爷是个心细的人,每晚该做的功课一样都不少,锁了门又推了推,最后才转身,转身的时候,靠的太近,卞白贤甚至看到金钟仁抖了一下,然后就是中国结的剧烈摇晃。
金钟仁一把抓住了中国结,盯着中间的铜镜,手几乎在抖,那上面的鬼画符缺了一个小小的角,卞白贤之前就发现了,倒没想到金钟仁居然能这么敏锐。
“你在吗?”金钟仁突然大声问,扔了中国结满屋子转圈,穿过客厅去厨房去阳台去储藏室,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了,喊的声嘶力竭,“你在吗?你是不是在?”
卞白贤站在门口,看到金钟仁把沙发推翻了,又砸了书橱,满屋子都是轻松熊维尼小熊还有蒙奇奇,落了一地。
“你在吗?卞白贤你在吗?你是不是在啊?”
我一直在啊,卞白贤想,摸了摸铜镜,可惜的是,他只能蹭掉这块朱砂,却没办法写出字来。
金钟仁喊了几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甚至还被轻松熊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
“你到底死了没有啊!”金钟仁大吼一声,又爬回门口,把中国结扯着,盯着铜镜,两眼血红,“没死你吭一声好不好,你知不知道……”
金钟仁没有说下去,卞白贤也不知道金钟仁本来打算说什么,他飘在半空中,把手按在铜镜上,金钟仁手抖抖的,也按了上去,卞白贤看到他们的手指交叠在一起,但还是穿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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