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躺了多日的遥皇招招手,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到窗前,位置恰好隔断易宸璟望向殿外的目光。易宸璟收回目光低下头,恭谨模样像极了常为外人称道的五皇子易宸暄,遥皇一时怅然,苍老的身子又伛偻许多:“璟儿,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朕虽然有对不住你们母子的地方但绝非你想象那样偏心于暄儿。朕自知时日无多,如今所愿只有一件,你能先答应吗?”
“父皇是天子,无论说什么儿臣都会尽力去做。”
“你这话的意思是听皇命但不情愿喽?”遥皇笑了两声,低沉而寂然,“也罢,你非要当做皇命亦可,只要答应就好——朕要你发誓,不管你五皇兄做了什么事,你都不可伤他性命。”
微愣片刻,易宸璟怒极反笑:“父皇可知道这命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会恨朕。”遥皇淡道。
岂止是恨那么简单?至今为止易宸暄做了多少坏事?扰乱北征,勾结敌国,为争皇位暗中派人追杀手足兄弟……就算他抛开恩怨不谈,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们呢?谁来为他们报仇雪恨?
“既然父皇意识到五皇兄身负重罪,为什么还要极力保他?是我不配做您的儿子还是父皇您认为这大遥江山只有五皇兄才能掌管?”积压心底的疑问与怒火再掩藏不住,易宸璟紧紧握拳,多年的愤怒一并爆发,“我在外为大遥拼命征战,身上有多少伤口父皇问过吗?这些年我经历过多少生死险境父皇知道吗?没错,五皇兄是比我聪明,比我更得人心,可他私下里残害忠良排除异己,甚至手足相残,难道父皇甘心把耗尽半生打下的江山交给这样的人?同样都是您的儿子,为什么我就得处处让步?父皇是想看我和娘亲被逼致死才满足吗?!”
一番质问针针见血、句句是毒,听起来大逆不道却无从反驳。
遥皇没有龙颜大怒,只是静静看着愤怒的儿子,而后晃了晃身子,闭上眼一声长叹。
“这天下江山,本就该是暄儿的。”
语焉不详的回答有许多疑问,然而易宸璟放弃了追问,后退一步与遥皇拉开距离,面上是冷漠而麻木的神情:“既然如此,父皇何必让儿臣立下誓言永不害五皇兄性命?他是君我是臣,就算死,死的人也只会是我。”
“官逼民反,君逼臣反,你当朕不知道你的打算?”
一个反字足以治他个谋逆罪名了,易宸璟冷笑,不辩解亦不回应。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许是还不想令得父子关系陷入僵局,遥皇虽然道出易宸璟打算造反的心思却没有追究,转身望向院中被太监背起的白绮歌,眼眸微眯,眼角皱纹挤成一团:“朕就当你答应了——如果你想让那女人活下去的话。”
“父皇圣明。”易宸璟冷笑嘲讽,怀揣着根本无从反抗的怒火拂袖离去。
本该照顾敬妃却因困倦睡着失了职责,遥皇若以此为借口治白绮歌的罪名正言顺,易宸璟纵是气白绮歌的疏忽,但还没到忍心看她死的地步,是而遥皇开出的这个条件他不得不答应。
反正杀易宸暄未必要他动手。
每日都要进宫面圣的偶遂良走进遥皇寝宫正遇上易宸璟迎面匆匆走来,刚想开口问问寻人情况,谁料后者冷着脸一语不发直接擦肩而过,也不知道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迁怒,双鬓花白的老将军耸耸肩,捻着胡须一边摇头一边踏入内殿。
遥皇已经躺回榻上,仰头盯着房顶,嘴角边翘起自嘲苦笑:“我告诉璟儿了,太子之位的事。”
“敬妃娘娘失踪,陛下这是气糊涂了?”偶遂良挥手示意旁人退下,独自走近榻前,“现在五皇子和七皇子正处于你死我活状态,陛下就不怕七皇子一怒之下犯上作乱?”
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遥皇垂下头盯着手上光润通透的玉扳指,声音沙哑:“韵儿活着璟儿就不会反,那孩子比谁都孝顺。朕现在只想尽快找到韵儿再了结皇位后患,然后放下一切纷纷扰扰与韵儿远离尘嚣。忙了一辈子,朕也该做回自己了。”
做皇帝难,想要做回自己又何尝是件容易事?偶遂良心有感慨,目光触及龙榻角落安静躺着的虎符时微微黯然。
“陛下的决意没有改变,还是打算在此之前先废掉白家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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