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编《故训汇纂》这事来说。
徐阶首先造了极大的声势,联络了江南士林中的佼佼者。最直接的效果就是编织起一张应对高拱报复的防护网。
其次,徐阶传播了王学,收编了许多式微的小流派,扩大了王学在江南的声望。这从十人名单就能看出来,基本都是王学门人,偶有两个隐藏在儒学之中的道家余孽。理学学者一个都没有。
最后,徐氏子孙借着这个名头,可以获得大量的人脉资源。
而且说不定还能成为徐家日后安生立命的支柱:编完了《故训汇纂》还可以编别的嘛。比如《十三经注疏》啊,比如《辞海》、《辞源》啊。日后还可以编《汉-法大辞典》、《汉-拉丁大辞典》……
总之,即便徐家要一直等到徐本高才能出进士,光靠组织江南名士编书、出书,也足以叫自家书香不断、文名不堕了。
徐家已经踏上了文化世家的道路。
徐元佐想想自己那点出息真是羞愧不已只想编一本《小学生常用字字典》,跟徐阶真是天壤云泥之别!甚至都不知道该说徐阶是高屋建瓴远见卓识,还是长袖善舞多财善贾。
如此一场文教盛会,徐家不算土地成本,光是起屋舍、配家具,起码要花费三千金。如果算上日常供应、笔墨纸砚、工人薪酬,每个月下来少说也在五百金上下。
这就算是朝廷立项,也是个极大的项目了。
普通老百姓以为皇帝富有四海,过手的银子数不清。其实户部尚书跟皇帝私下讨论三五个时辰,往往就是为了几百、几千两银子的事扯皮。
大明可是典型的民富国穷。
不一日,绍兴府的文士纷纷来拜会了徐阶,有些是来凑个热闹。有些是真的想参与编撰字典。不过十大编修的名单既然定了,就不会轻易加人。仔细推敲一下这十人名单就可以知道,他们非但是王学弟子,还是很嫡系的王学弟子,登堂入室,远非旁听生可比。
更何况这十人或是家世显赫。或是财力雄厚,不需要徐阶发薪水不说,还能倒贴一部分出来,起码不用再为他们配小奚、婢女、书童。
眼看那么多举人都没有讨到个工作,最好的也就是二等编修,可以跟过去给人打杂。徐元佐觉得徐阶老先生还是很照顾自己人的,他一个小生员都可以跻身一等编修之列虽然没有待遇,但是徐爷爷明言承诺:书成之后,徐元佐的名字可以与一等编修并列。
为了证明自己的分量的确有资格列名。徐元佐非但决定把偏旁部首检字表做漂亮,还加入了难检字表,以及四角号码检字表。尤其是最后的四角号码,通过文字的四个角而确定编码,可谓发前人之所未发,颇有振奋人心的效果。
这期间,吴承恩倒是也帮了些忙,不过对跻身编修之列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位在地方志上留下美名的一代文秀。如今已经六十九岁了。常年的修道生活让他比同龄人更加健康,耳聪目明。或许也是因为修行的缘故。他直到天命之年才补了个贡生,做了一任通判知事,升任长兴县丞。
照理说也是八品官员了,可惜却被人诬陷入狱,多亏了李春芳营救方才脱身。
“石麓公要编撰《西游记》,老朽便在他幕中代笔、定稿。”吴承恩悠悠然道。
徐元佐觉得这位小说家身上散发出平淡。好像坐在他身前就能够凝神定心,杂念不起。他略带歉意道:“吴先生,您这几日也了解了些吧。其实这次编书还有学阀之争。”
吴承恩已经知道了,笑道:“确实,老朽并非王学门人。”
而且你还只是个挨年齿补的贡生。属于功名之中的安慰奖……
当然,这事没人会提起来,否则怎么聊天?
若说八股取士不好,可大明的确靠这个办法取到了大量的人才。而且再也想不出比八股考试更公平的取士方法了如果用古文取士,谁能保证自己的行文风格能被考官喜欢?宁可用八股,好歹还有个格式,也算是客观标准。
可偏偏又有许多大才子,就是科场没运。
比如八次落地,六十岁才中进士的归有光;比如考到疯的徐渭徐文长;比如“天下书尽可读之”的吴承恩。
勉强算上梅成功吧。
“在下有句话不吐不快。”徐元佐正色道。
这话一出口,往往就是“婉转”的批评。
吴承恩面不改色,仍旧云淡风轻道:“既然跟着东主吃饭,自然无话不可说。”
“四、五百年后,恐怕有八成的人不知道石麓公,六成的人不知道我大父少湖公,四成的不知道阳明公,二成的人不知道孔夫子,但只要是识得几个字的人,都不会不知道吴先生您。”徐元佐沉稳道来。
吴承恩只是笑了笑:“东主言重了,老朽何德何能当此赞誉。”显然是不相信徐元佐的疯话。
姑且不说每个暑假都要放一遍六小龄童的《西游记》。事实上自从《西游记》定稿刊行之后,就一直是热门畅销书。
徐元佐道:“只凭《西游记》足矣。”
吴承恩这回笑得更大声了,道:“石麓公取往年来的话本、演义,重新编排,再立文字,夹杂以内练之法,并非老朽一人写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大家都说是你写的。
“这不重要。”徐元佐道:“先生老当益壮,我正有求先生。”
“东主尽管吩咐便是了。”吴承恩其实反倒轻松了许多。如果徐家只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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