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睡得太死,等铜锣都敲到门口了,方才被老曾摇醒。父子两人拼了命地跑,也没能赶进前排,只能巴巴指望前面空两个名额出来。他倒是不需要垫脚,因为他本就有一双长腿,村里人都叫他“长子”。
曾阿水看着迷迷瞪瞪的儿子,心中一声叹息:孩子终究还是太小,不懂得生计难寻的苦恼。现在唐行还在大量招工的就是各处火窑。干的都是搬砖挑柴、挖土磨灰的活计。每天能吃个半饱。挣回宿资就得累得半死不活。
徐家给的这活,实在是太优厚了。
曾阿水掰着指头默默算着:如今一升米要五文钱,六天给一斗米,那就是五十文钱。平摊到每天上就是八文钱!这还包吃住。徐家在松江府的名气可是天一样高。他家包吃是管饱的,绝不是那些苦窑里的米糠稀汤,一泡尿就去了一大半。
唉,可惜轮不上了。
曾阿水暗中叹息。
前面的人已经选了三十多,待选的还是乌泱泱一片。曾阿水看着旗后的人欢天喜地,又是羡慕又是失落。
陈翼直却在拐弯的时候看到了曾阿水。
这人好高!
他心中暗道。
曾阿水站在人群之中,明显要高出一个脑袋来。
陈翼直径直走了过去,抬高胳膊方才拍在曾阿水的肩膀上。
“你!”
曾阿水被吓了一跳:“我?”
陈翼直撇了撇嘴:“站过去。”
身大力不亏,苦力活就得挑人高马大的。只有精细活才要挑身矮精悍的。这是陈翼直在接到任命之后现补的知识。
曾阿水喜出望外,刚要迈步,又躬身对陈翼直道:“小官人,能不能连我儿子一块选上?他也能干!力气大!”他拽了儿子的胳膊,推到陈翼直面前。
其他人就要喧哗起来:你自己占了个名额,还要连儿子都带上?哪有这般好事!
那些帮忙管事的淮安人也纷纷挤了过去。一边保护陈翼直不受到冲撞冒犯,一边也准备说句公道话。谁都要养家糊口,就算是单身汉子,也得存钱准备明年回家种地啊。
陈翼直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有些不忍,却还是道:“这个不行,都没我高。去了白吃饭么!”
曾阿水心头一凉,道:“小官人,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了娘……”
“谁命不苦?”
“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的命不苦!”
其他人纷纷嚷了起来。
陈翼直摇了摇头。继续开始拍人。其他人见这长子的“坏心眼”没有得逞,也便安静下来,各个挺起胸膛抻起脖子,好显得自己高一些。
曾阿水也不敢犯众怒。见陈翼直走开了,只好拉着儿子道:“你只有去城里找活了,自己好生机灵些,要多学松江话。”
儿子拧着眉头,点了点头,道:“爹。我省得了。”
曾阿水在褡裢里掏了掏,掏出三枚铜钱,塞在儿子手里:“省着些用,等学会了松江话,你就能跟他们一样了。”说着,他朝那些维持秩序的淮安人望了一眼,羡慕之余又觉得这些人比松江人真是差多了,丝毫没有乡梓之情。
儿子收起铜钱,落寞地看着父亲,有些胆怯。营地里曾经发生过拐卖人口的事,后来还是松江人出钱雇人修了篱笆,又开了坊门,这才不让那些人牙子混进来。平心而论,要诱拐他们实在太简单了,只要说招工,十之七八会跟着去。
剩下的两三个,恐怕还会回去招呼朋友一起走。
活着真是不易。
“你帮我跑趟腿。”陈翼直又回来了,对正要离开的曾家小子说道:“去木头桥,看看那边招了多少人。”
这也是差事,而且不算抢人家的饭碗。
曾家小子看到父亲眼里流露出的欣喜,拔腿便跑。
“那边若是招的不多,我这儿便多招几个。”陈翼直对左右帮忙的淮安人说道。
这是个大好消息,说明落选的人里还有希望能找上活。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曾家小子身上,直到他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过了一顿饭的光阴,天已经亮了。
曾家小子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小官人,木头桥那边招了二十八个。正往这边来呐!”
陈翼直点了点头,掏出一吊铜钱,足足有十文钱,扔在曾家小子怀里。
曾家小子喜出望外,连忙给他爹送过去。
曾阿水与儿子分了那吊铜钱,站到了白旗下面。他看着衣衫光鲜的陈翼直,只觉得光芒万丈。
陈翼直随手又拍了几个人,表明自己并不食言。然后便等着木头桥那边的队伍赶过来,启程出发。
从唐行到拓林,这条路虽然极其平坦,又没有艰难险阻,但是仍旧得走一天半。
陈翼直曾经设想了一下这样规模贩运货物的流程,总觉得分段从沿途各镇雇人最是节省。不过他也知道,佐哥儿做事从来不单单看成本和利润,还要看综合收益。既然选择了这种略显铺张的做法,肯定是有道理的。
这小一百人的队伍汇合之后开始朝南行进,走了没多远,陈翼直果然发现了佐哥儿的用意。
这么许多人,根本走不齐!
拖拖拉拉,队伍越拉越长。随着日头升高,有人要喝水,有人要屙尿,还有人肚子饿了……乱七八糟各种事都冒出来了。
陈翼直自己骑着头公家的骡子,其他管事也有骑驴的,也有坐在空车上的,谁都没管那些劳力。相比之下,护卫们要强许多,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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