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瞻这个名字颇显冷僻,但作为穿越之前勉强读过点史书的现代人,陆遥对他的儿子实在是印象深刻。
武悼天王冉闵,便是冉瞻的儿子了。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历史大潮中,关于这位武悼天王的文字如山如海。难以计数的网友不明就里,将历史发明家们创作的天王本纪和杀胡令文本当做真实,被新鲜出炉的所谓历史真相感动得涕泪交流。
但在永嘉元年,那位仿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华夏战神还根本不存在。陆遥只依稀忆起史书记载:混迹于乞活军中的冉瞻会在数年后被石勒的军队俘虏,随后就成为石勒部下将领。据说他骁猛多力,攻战无前,在与南方的东晋政权作战中颇立功勋,积功而为左积射将军、西华侯。
无论如何,单凭这孩子手刃仇人的狠劲,的确是个武将胚子。很好,现在就跟着我吧!陆遥可不会让这孩子落到丁渺囊中。他拍拍冉瞻的脑袋,将他揽了过来。
陆遥这便领着冉瞻离开血腥气弥漫着的大屋,重新转回西侧的小院去。
途中似乎看到不远处草木摇动,陆遥认定乃是之前遣出戒备的部下,并没有在意。
他与丁渺二人格杀堂上贼寇之后,立即就遣人四处警戒、探查,以备贼人另有同伙。负责此事的薛彤等人,也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然而深夜之中毕竟难免百密一疏,他们在堂中厮杀之时,有一人恰恰出外解手。就在此时这人回转过来,远远看到陆遥身影,顿时骇得魂不附体,转身就逃。
此人沿途都选草深林密之处,借以隐藏身形,虽然周身被密布的荆棘划得鲜血淋漓,他也不管不顾。直到确信自己躲过了晋军的搜索,才发足狂奔。他的动作极其矫健,与那些被杀死的贼寇仿佛天壤之别。惨白的月光映照出他虬髯横生的面庞,如果陆遥、或者其他参加过团柏谷之战的将士在此,说不定可以认出此人……
此人赫然是冀州巨盗石勒之亲信、“十八骑”之一的刘征!
刘征脚程好快,整夜奔行不停,天色尚未放明便到了一处庄园。他重重砸门半晌,庄园里才有个锦袍中年人出来,一见刘征的狼狈形象,顿时大惊:“刘兄,你怎地这般?”
刘征哪有心思多说,一把揪住中年人喝道:“备马!备马!我要去见大哥!”他所说的“大哥”,自然便是冀州群盗的大首领,曾在匈奴汉国为将的羯人石勒。
那锦袍中年人不敢怠慢,立即去庄里牵了良马出来,又备上食物、饮水,供刘征沿途所用。
刘征快马加鞭,继续向东直行。大约隅中时分,便到了内黄地界。
魏郡地处中原腹地,千载之前,古黄河流经此地。每当洪水季节,河水自黄土高原一泻而下,携沙浩荡东来,在这一带咆哮奔腾,湍流不息,泛滥成灾。直到秦汉之交,中原大地上还密布着许多河水潴留而成的湖泽。陈胜吴广于大泽乡揭竿而起;而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也是在丰西泽中。
据《史记》记载:“大禹治水自冀州始。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行相地,宜有所以贡……覃怀致功,至于衡漳”。内黄即“相地”也,内黄县的黄泽,便是从大禹治水时存留至今的巨型湖沼。
这片大泽由无边的湖泊、湿地、沼泽和原始林地组成,绵延数十里,横跨内黄及周边诸县。其中地形莫测、多发瘴疠、更有猛兽横行,常人不敢进入。
而刘征却纵马而前,驾轻就熟。他顺着复杂的地形斗折蛇行,在遮天蔽日的林木底下兜兜转转了小半个时辰,眼前霍然开朗。南北两侧深山老林夹峙之间,向东是黄泽的无垠水面,向西则有阡陌相连、人烟处处。而浩渺烟波之畔的一座台地上,耸立着极具规模的绵延城寨!
城寨中人与刘征显是熟识,眼看刘征疾驰而来,早早地就将寨门打开。刘征纵马而入,急穿大门、二门,一直来到位于城寨临水处的一座水榭。
水榭之上高踞三人,正在推杯换盏。水榭四周有铁甲武士环列,又有轻歌曼舞演于堂前。
位居中央之人,身量极其高大,踞坐在席上几乎比常人站着还高。看他面目森冷如铁,胡茬泛黄,印堂又微微发青,似乎正害着病。此时已是春夏之交,气候渐暖,他却披着厚厚的皮袍,颈侧还额外裹了条极华丽的狐皮围脖。穿得如此厚重,他脸上却滴汗也无,偏偏身后又有数人侍立,为他呼呼地打着扇子。这场景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眼看刘征奔来,此人第一个开口,冷冷地道:“刘征,你不在安阳收拢部众,跑到黄泽来作甚?”他的语声嘶哑,每说一个音节,肺腑之中都仿佛有许多浆液呼噜噜地翻滚,听来令人不适。
刘征却丝毫不敢怠慢,他滚鞍下马,伏地禀道:“大当家,我有紧急事宜来报……”
这些年来,大河两岸盗匪蜂起,聚众横行,四处攻略州郡。其中威名最盛、势力最强,连刘征这等悍贼也恭恭敬敬地呼为“大当家”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河北群寇魁首,曾与成都王麾下大将公师籓结盟、拥十万之众两度围攻邺城的巨寇汲桑。
听得刘征所言,汲桑将酒盏一顿:“讲!”
刘征又施了一礼:“大当家,并州刺史刘琨遣使东下邺城,已出滏口!”
“什么?”汲桑双眉一挑:“你何以得知?”
“昨夜我本与安阳的一股马贼约定在黑龙泉附近的冉氏旧宅饮宴。我到达之后,因腹中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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