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大牢位于城池西北角的铜雀苑一隅,靠近武库,距离三台不远。大牢的墙体既高且厚,不下于城墙;而墙垣上女墙、雉堞、角楼一应俱全,说是监牢,其实就是一座难攻不落的堡垒。
这个建筑习惯也被稍后营建的魏都洛阳所模仿,洛阳也在西北角设置坚固牢城,即所谓金墉城是也。
陆遥在大批精锐甲士的看押之下,被投入到城堡内一所戒备森严的监牢里。这监牢是半地下的设置,由一条狭窄的走廊斜斜通下方,通过一扇包着铁叶的厚重木门,大约走五十步才到。监牢三面都以巨大条石包裹,靠近走廊的一面是粗若手指的铁栅。走廊里点着两盏昏暗的油灯,此外便无光源。
或许是由于距离玄武池很近的缘故,监牢内十分潮湿,墙壁上到处都疯长着厚厚的青苔,大约三成地面泛着脚踝深的积水,垫在其余地面的草席大都已经沤烂了,黑黝黝的还混杂着别的什么,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好在牢房里搁置着几只粗制的案几,陆遥便盘膝在案几上暂且容身。
那些甲士将陆遥推进牢里便尽数离去,任凭陆遥怎么大声呼唤,也没人理会。又过了半个时辰,走廊中脚步声响,薛彤等人被人用刀枪齐指押进来,胡六娘也在其中。她气哼哼地骂个不停,似乎是在半路上有士卒向她动手动脚、意图非礼,薛彤等人去阻止,几乎引发一场恶斗出来。再过片刻,被殴打到鼻青脸肿的沈劲、何云、楚鲲、丁瑜丁瑾两兄弟也被投入牢里。沈劲最是狼狈,周身上下只着了一件犊鼻短裤,沿途春光大露,受尽了嘲笑。
最后被扔进牢里的是五花大绑着的丁渺。看丁渺的样子,显然是遭人狠狠拷打了一顿,口鼻俱都溢血,半边脸肿作猪头也似,衣衫尽碎,身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鞭痕。虽如此,他的精神倒如既往般健旺,一进牢里就破口大骂,骂了几句又咳吐一声,喷出两颗被打落的牙齿来。
每个人进来以后,少不得彼此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沈劲等人这时哪还敢欺瞒?只得从自己数人偷偷去嫖娼说起,说到丁渺这厮潜入新蔡王的厕房偷吃澡豆被发现,故而恼羞成怒,痛打了新蔡王殿下一顿。又说到新蔡王所部随即大举出动,捉了沉醉在温柔乡中的丁渺、沈劲等人。
薛彤等人听到这里,几乎肺都被气炸了。午后新蔡王部下武士遍索全城馆舍邸店,将薛彤等人重重包围。薛彤等不敢造次,只得束手就擒,其间颇吃了不少亏,担惊受怕的心情更是难以言喻,岂知竟是源于丁渺等人的荒唐举动?
薛彤当即重重地给了何云楚鲲一人一脚,望向丁渺的眼神也颇显不善。
陆遥浓密的双眉紧皱,脸色也十分阴沉。这样匪夷所思的局面实在让他怒火中烧,如果闯祸的不是丁渺而是其他部下,陆遥早就重重施以责罚了。
至于沈劲……耐不得求恳才终于带他来邺城,这真是个愚蠢之极的决定!有的人大概天生就会惹是生非。便如沈劲这厮,从箕城整军投入自己麾下以后,在晋阳城门与刘演冲突、在郭家坞堡试图进奉美女诱自己下水、在匈奴兵临晋阳城下时提议弃城而走……桩桩事情都那么地叫人不快。
难得来一次邺城,居然又给他凭空牵扯出泼天也似的祸事来!
这些年来,大晋中枢战乱不休,先后有八王起兵争夺朝廷大权。兵连祸结之下,被杀死的宗王也有好几位。但那是宗室内讧,归根结底,是司马家族的自家亲戚互殴啊!何曾见过以重号出镇地方的亲王被区区一个小军官殴打?
这事情若是闹大了,越石公何以自处?以新蔡王睚眦必报的性格,不知道会生出多少变数,不知道还有多少难以想象的麻烦会出现!
陆遥狠狠地盯着沈劲看看,他下意识地按压着掌骨,发出噼噼啪啪地声音,努力对自己说:发泄愤怒于事无补,还是好好商议接下去的应对策略吧。可强烈的情绪一次次地打断他冷静思考的企图,使得他简直要陷入狂乱。
陆遥的心情不佳,被丁渺痛殴的新蔡王司马腾就更不堪了。
牢城的东面两里许,就是陆遥原本等候觐见新蔡王的鸣鹤堂。
鸣鹤堂里灯火通明,数十名官吏屏声静气地垂手侍立在堂下,等待着执掌邺城军政大权的车骑将军新蔡王做出决断。
司马腾斜倚在软榻上,身体很是不得力。虽然丁渺并未全力出手,可那几下子足以给惯于养尊处优的他带来巨大痛苦。他觉得自己的每个骨节都在发出难以承受的哀鸣,而鼻梁骨的断裂更令他无法正常呼吸,整张脸都像是被火焰烧灼那样的疼痛,眼泪止不住地冒出来。
“孤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司马腾低声反复地念叨着。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狂躁。
围绕在他身边的,依然是司马瑜、周良和石鲜这几个亲信手下。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挥手令医官先退出去了。
“殿下,并州使者竟然如此无礼,着实令人愤慨。无须殿下号令,我等数人皆欲食其肉!寝其皮!”周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司马腾的神色,慢慢道:“只不过,殿下的身体康健最是紧要,您不妨先安心养伤,待痊愈后再慢慢炮制他们……”
自从到邺城以来,周良最是得宠,司马腾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然而这一次,司马腾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周良的言语,只是继续咬牙道:“孤一定要杀了他们!”
周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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