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知兵之人都清楚,打顺风仗容易,打逆风仗难;发起进攻容易,组织有效的撤退难。
战局顺利之时,军队从上到下士气高涨,个个都奋勇向前,唯恐落于人后,将领只需适当地加以约束就行了。而战局不利的时候,整支军队失去统一的目标,于是本该被严酷军规所压抑的各种私心杂念全都泛起。士卒们毫无斗志,只想要保全性命,各级军官们想的更加复杂,比如如何维护自家实力、战后如何推卸责任之类零零总总。身为主将者,能够大致维持住纪律、避免出现相互倾轧的局面就已经很难了,想要有条不紊地撤退,简直难如登天。如何在此情况下尽量避免形势更加恶化,最是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
可是,骠骑大将军、幽州刺史王浚实在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这位太原王氏高门子弟,素日里自诩韬略无双的大人物,在这时候能做的也就只剩下逃亡而已。事实上,早在段疾陆眷放弃顽抗之前,王浚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抓王浚”口号吓破了胆。甚至没等周边随侍的将校们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拨过马头,急不可耐地撤退了。
幽州军本部兵力除了杨非、麦哲明二将所部,还有数百名骑兵簇拥在王浚周围。这些骑兵都是挑选出的燕国、范阳二郡豪族子弟和辽西一带的胡族质子,人人高大威猛,披挂着精良的铠甲和五色锦缎,最适合用来耀武扬威。但王浚从来不指望这些膏粱贵胄能够为他誓死作战,此刻的他只是满心恼怒于他们挡了自己的路。
“闪开!闪开!”王浚呼喝着策马,将马鞭甩得噼啪乱响,从还在犹疑的骑兵们中央硬挤了过去,一溜烟地往远处狂奔。这个举动立即引起了视野所及范围内所有将士竞相效仿,在第一道战线溃散、第二道战线也抵挡不住的情况下,处于第三道战线的幽州军根本没有与代郡军接触,就直接四散溃逃了。
许多将士们一边策马奔逃,一边狂呼乱喊,将恐慌的情绪愈加放大。为了比同僚们逃得快一些,他们不惜脱下铠甲、丢弃武器,尽一切可能减能减轻负重。这样一来,虽然他们起步比王浚要慢,但仗着年轻健壮、马术精良,许多人很快就越过了年过五旬的王浚,仿佛漫山遍野奔跑的田鼠那样踏上了逃亡之路。
对于这样的场面,王浚又是惊惧,又是不甘。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竟然没有半个能够奋身效死得……这些畜生真是枉费了老夫多年恩养之谊!”
若在平日里,想必会有许多人响应王浚的指责,并想出种种办法来整治那些触怒了幽州刺史的可怜虫。但现在,任凭王浚怒火万丈,身边的骑士们只是沉默着,努力策马,除了马匹喘息声以外,别无任何回应。
王浚被这片沉默噎得几乎要吐血。他强自压抑住情绪,一面策马疾奔,一面向前望去。坝上草原的地形开阔,极目远眺,可以隐约看见燕山山脉的雄伟身影。王浚皱着眉头,竭力回忆着自己来时的道路……应该就是这个方向没错,往那处走就能回蓟城去。只要甩开代郡军的追击!
“杀鲜卑人!抓段疾陆眷!抓王浚!”突然间,那声声如浪潮般的呼号似乎又灌入王浚的耳中,让他打了个寒战。
残酷的现实让他认识到幽州军中胡晋两族的隔阂是多么可怕。段部鲜卑叛乱,这分明荒唐无稽的风言风语竟然会使得原本处于上风的幽州军因此而陷入混乱。而离开了鲜卑人的威势,自己甚至没有能力维持作战。那个江左小儿说的虽然不中听,却实实在在地正中自己的软肋:整支幽州军,果然是仰赖于鲜卑人的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唉,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看看在自己左右策马的那些骑兵们,狼奔豸突的丑态证明他们根本已经不可能继续作战,甚至想要重新整编他们,恢复他们的战斗意志都非短时间里能够做到。这场北疆之战,已经失败了。
这样一次动员巨大兵力、事前经过慎重谋划的军事行动,最终却落得惨败的结果。哪怕王浚
好在宇文部和段部全都遭受了重创,那些胡族酋长们首先都得安抚部民,一时半会儿闹腾不出什么花样。只要自己能够安然撤回蓟城,凭借着在燕国经营多年的根基,倒也不怕胡儿不稳。倒是要提防着洛阳朝廷中有人借此机会兴风作浪……
王浚从来都是那么深谋远虑,哪怕是在逃亡过程中,都能够对日后幽州的各支胡族势力均衡加以考虑,同时还针对洛阳朝中可能引发的攻讦,拟定了十余条反驳的口径。在他的周围,许许多多的幽州骑士们似乎也都在想些什么,沉默着,丝毫不顾惜马匹地扬鞭策马。
王浚和段疾陆眷,这两位幽州军的高级将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当先逃亡,将四散的将士们抛在脑后。
对于送上门来的军功,代郡军怎会客气?众将起初还章法严明地麾军攻杀,到了后来,鲜卑人彻底丧了胆,代郡军便如杀牛宰羊也似,不讲理地排头乱砍。这一场狠杀,究竟歼敌多少,根本就没法计数,随着陆遥突击敌阵的代郡骑兵们,每一人至少都杀死了两三名幽州军士卒。到了后来,哪怕是甲胄鲜明的鲜卑豪酋、高级军官,将士们也懒得再割取首级了,直接一刀捅死了事。
除去死者,溃逃的幽州军胡晋各族将士数量也不在少数。陆遥无意为此纠缠,他忧心丁渺所部前队的安危,因而一旦主战场的局势底定,便挑选了犹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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