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卫操勃然大怒,邵续只笑着劝解,并不作什么特别的解释。又过了好半晌,直到卫操的怒火渐熄,邵续才悠然说了一句:“邵某身为僚属,总要替主公多想到一些。难道德元公认为不当如此么?”
他顿了顿,又道:“德元公为了主公的大业甘冒奇险,这份心意,想必也会使得代郡文武十分敬佩、欣慰。”
卫操突然停止抱怨,狐疑地看了看邵续。
而邵续毫不回避地还以直视。
元康六年时,拓跋鲜卑举行盛大的仪式,改葬沙漠汗及其妻封氏。当时拓跋鲜卑勃兴,远近属民、附从部落等,奔赴参与者二十余万人。邵续作为成都王使者、从事中郎田思的随员,深入北疆会葬,从那时结识了卫操。此后两人往来书信不绝,至今已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交情,足够两人彼此了解。邵续非常清楚,以卫操的才能绝不至于在这小小场面中折损;他更清楚卫操必能了解自己的心意……这老儿只不过一时后怕而已。
卫操在北疆奔走数十年,在北疆晋人流民心中的威望十分崇高。虽然在拓跋鲜卑的内乱时,遭到诸部胡族的突袭而一时狼狈,但战事结束之后,离散于各处的晋人流民依然纷纷投靠,卫操掌握的实力由此更是庞大。这样的局面甚至使坝上草原的一些胡族小部落茫然不知局势,以为是卫操乘势崛起,统合了大片草原。
坝上草原的晋人流民数量超过代郡太守,纠合起的部曲数量也足以与代郡军相抗衡。更不要说卫操部下的箕瞻、卫雄、卫沈、段繁、范班等人,都曾经随拓跋猗迤翻越大漠、征服三十余国,因此得到猗迤表授各种将军职务。相比于他们,陆遥部下的重要将领们在数月前还都是些军主队主之类中级军官,名望上是远远不如了。
陆遥此番麾军草原,压服诸多部落,更救援濡源晋人流民、力战击溃幽州大军,从而由鲜卑强族的手中硬生生攫走大片土地。但晋人流民势力与陆遥之间的关系应该如何看待,至今尚未有明确的定论。
卫操虽然随同陆遥返回代郡,但两人并未正式定下主从之分。纵使卫操不以地位凌人,也非代郡诸官所能相比,以陆遥对他的敬重态度来看,倒像是对待客卿更多一些。而晋人流民中除箕瞻、卫雄以外的诸多将领,也依旧留居草原如故,无论军政都自行其是,不须禀报鹰扬将军府。哪怕代郡军在坝上草原各地屯驻了少量留守兵力,可行政管辖并不及于濡源。
陆遥似乎不介意这个局面,或许对他来说,晋人流民的归附应该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但身为辅弼的邵续却不能不加以关注。尤其是在陆遥对邵续吐露了志向之后,邵续更决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陆遥赶赴广宗之后,邵续立即凭着老友情谊说服卫操前往常山探访,只说是请卫操拖住刘演所率领晋阳军的脚步,保障代郡与冀州的交通孔道。卫操自知身份特殊,于是低调前往,又请刘演莫要传扬自己来访的消息。
卫操没有想到他成了邵续释放出的诱饵。就在卫操与刘演相见甚欢、在灵寿游山玩水的同时,代郡使者赶赴幽州军大营,向幽州刺史王浚指鹿为马地渲染说:陆遥本人正与刘演面会,一齐商议压制幽州的策略。
在坝上草原惨败后,幽州幕府的实力与声望俱都动摇,虽然王浚强自支撑着场面,其实已成为了惊弓之鸟,日夜忧心内外有变。在代郡使者方勤之一番唱做念打的欺骗之下,他忿然起兵奇袭常山,最终葬身于沙场。
在这个过程里,直接冒着生命危险的代郡人物唯有方勤之和卫操。
且不说方勤之如何,或许,邵续正是以此来警告迟迟未能做出决断的卫操。而当卫操惊魂未定地返回时,他更发出了婉转地询问:卫操究竟如何看待自己与鹰扬将军的关系?而卫操以下的北疆晋人流民领袖们又意欲在代郡政权中占据什么样的位置?
卫操心念急转,瞬间便明白了邵续的意思。
卫操奉命出居草原,数十年间,其宗族势力日趋庞大,底蕴更是深厚。然而,既有英武之主执掌代郡,自己也该有所觉悟了吧。如果自己知趣,那邵续已经铺好了台阶。“为了主公的大业甘冒奇险”,仅仅这份诚意足够打动任何人了。
仅凭着毫无痕迹的几个小小动作,就一手将幽州刺史王浚逼上了死路,同时还有余暇来疏理内部权力的分配……好个邵续邵嗣祖!陆遥新取北疆,分明立足未稳,就敢于轻身远离基业,或许就是因为有此人在吧。
卫操眯起眼睛,深深地打量着身边相识多年的老友,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嗣祖,你这样的人物,成都王竟不能用,实在是……唉,难怪他败亡得如此之速。”
卫操的话语只说一半,而邵续摇了摇头,答复也只有一半:“成都王本来就无人主气量,邵某只知良臣择主而从,倒也并没有为难之处。”
两条老狐狸彼此打着谜语,同时陷入了沉默。
代郡骑兵们在稍远处等着卫操与邵续,眼看着日头都移了,却不见两人移步。那支骑兵乃是陆遥特别拨给邵续的精锐扈从,首领姓刘,也是在北疆战事中崭露头角的勇士之一。他连着给邵续的从人使眼色,最终按捺不住,催马向前施礼道:“两位,此刻已过午时,距离广昌县城还有数十里崎岖难行的山路。若是耽搁太久,不仅错过宿头,夜间赶路更是危险。”
只是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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