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双方的实力对比真是悬殊之至,这使得晋军将士们的战斗意愿相当低落。不少乡兵士卒们心里都在打鼓,因此明眼人一望便看出阵脚显得有些松动。若不是因为陆遥临时派遣了若干将士混编入乡兵队伍担任骨干,只怕不少人当场就要转身逃跑了。
可是眼看着十倍之敌在前方耀武扬威,哪怕陆遥部下的那些老行伍也不禁发怵。原本隶属于高翔麾下,最近转纳入陆遥直属的老卒赵鹿即是如此。他感觉自己嗓子干涩,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猛咳了几声才恢复过来。眼看胡人的队伍渐显密集,他双手紧紧握住长枪,右脚踩在地面的凹陷处试了试发力;随即又弓下腰,确保自己的身躯完全被军阵第一排的木栅所掩护。
作为历经数十场战斗之后幸存的将士,至不济也会有他独特的保命本领。赵鹿一面紧张地做着最后的战斗准备,眼神却忍不住向军阵的右侧掠过。他已经在那片高地中选定了一条穿行于乱石之间的逃跑路线。万一战事不利,只要沿着这条路线狂奔,无论是胡人的骑兵、还是弓弩手,都很难威胁到他。
赵鹿从远处收回的视线落在身侧的一名年轻士卒身上。这年轻人身材瘦削,或许是慑于敌军的声势,面色显得有些苍白,正是赵鹿所在什队的什长穆岚。
数月前并州军溃败之后,赵鹿和穆岚都是没头苍蝇也似的败兵之一。两人一起逃离的战场,直到越石公进军晋阳,才又返回军中。说来也奇怪,赵鹿和穆岚两人既非同乡,年纪也差了许多,偏偏特别投缘。虽然穆岚已凭借军事训练中的良好表现升为什长,可赵鹿仍然时常把这个性格耿直的小伙子当做自家晚辈看。
赵鹿犹豫了一瞬,随后压低了声音说:“小子,一会儿要是有啥……千万要紧跟着我!跟紧了才有活路,懂么?别傻乎乎的可着劲儿往前冲!”
没想到穆岚瞪了他一眼,怒冲冲地回答道:“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赵鹿茫然地看着穆岚:“你说的是啥子嘛?这玩意儿是汉话么?我怎么听不懂?”
穆岚曾随乡中长者受庠序之教,是陆遥军中仅有的几位识文断字的军人,在之前的军事训练中,与朱声等人一同被陆遥所发现。陆遥对这几人非常重视,经常在训练之余加以格外的沟通交流,颇有些将之视为将军门生的意思。故而穆岚脱口而出陆遥所述的兵法,乃是寻常。问题是,这些言语在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兵听来,未免太过深奥了。
穆岚咬牙道:“这是陆将军教的,意思是在战场上唯有舍死忘生才有活路;像老伯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一定会死啊!”
赵鹿不禁惊怒:“你这鸟厮,晦气!枉我素日里那么关照你,你咋就那么没心没肺呢……”
赵鹿当真发起怒来,可以骂上三天三夜都不停。可这回,他才说了两句,前方杀声大振,胡人发起了攻势。
虽说行军时的阵列颇有几分强兵气象,可是胡人冲杀起来依旧是乱糟糟的。随着中军鸣镝为号,一支大约三五百人的队伍大吼高呼着,也不分长兵短兵的差异,向着晋军的阵列蜂拥狂奔而来。
队中更有人张弓搭箭乱射,箭簇打在竖起的木栅上,噗噗连响。有一些箭透过木栅的缝隙贯入,命中了几名晋军士卒。好在胡人用的弓是用于骑射的长梢角弓,射程和威力都属平平,即使射中,只要不是直接命中要害,都没有大碍。晋军的弓箭手立刻回射,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各自若干人中箭。
晋军士卒借着木栅的掩护,中箭的士卒远较胡人为少。而胡人生性勇悍,除非是正中要害,否则根本不停止冲锋的脚步。
转眼时间,胡人已逼近了。他们像是冲撞上堤坝的激流,发出轰然的叫喊。位列最先的一批力士手持大刀阔斧,在盾牌的掩护下开始砍劈木栅。
团柏谷前的木栅一共设了三道,顺着道路的方向逐次后退。此刻胡人迫近的乃是第一道。这木栅是用附近山林里砍伐的原木搭建而成,结构虽然粗劣,但却结实的很。胡人一斧又一斧地砍了小半晌,只见树皮、木屑之类横飞,短时间内却没什么成果。反而是晋军用长枪隔着木栅往外攒刺,接连刺死了好几名刀斧手。
胡人生性轻生好死,但凡被有谁搠死搠伤了,其他人丝毫不顾。有时候干脆踩着死伤者的身躯向前,拾起落地的利刃大斧继续攻打木栅。更有些身手矫健的,便来挥刀劈砍晋军长枪的枪身。
穆岚猫着腰从木栅的缝隙中瞄准,瞅冷子将长枪捅出去,接连伤了数人以后,忽然枪柄被人拽着猛力往外拉扯。他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拖拽过去,额角咚地撞在木料上,被头破血流地反弹回去。他正厮杀的亢奋,哪里会觉得痛?呼喝着又要往前冲,可挥动长枪的动作却不得力。定神去看,那长枪已被砍断,断口距离手掌不过寸许。转念一想,才发觉若非那木栅将自己阻了一阻,只怕胳臂已经被卸了。
正在侥幸的当口,忽听身后有人大叫:“小心!”话音未落,穆岚只觉眼前一黑,随即被一名从天而降的高壮胡人大汉扑倒。
原来胡人这时已学了乖,先以几名刀盾手为前导,接连砍断了几杆长枪,晋军在这个小区域内的反击力度顿时受挫。趁此时机,他们将大盾靠在木栅上,十余名身手矫健的勇士借力翻过木栅,直跃进了晋军阵中。不巧穆岚正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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