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日。
几天前火攻石勒的战斗固然是罕见的大胜,但是晋军的损失非常惨重。在团柏谷隘口诱敌的人马固然几乎全灭,此后石勒的拼死反扑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再加上此前数次战斗的损失,陆遥所部士卒们的减员已经高达三成以上,队主以下的军官战死的超过半数,诸将也人人带伤。可以说整支军队伤了元气,再也无法坚持作战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留守晋阳的护军将军令狐盛先命黄肃负责昭馀祁东线的防备,又派遣一名军校领数百人的新兵填补兵力缺口,而调陆遥所部回晋阳休整。
陆遥遂班师振旅。
经历数日苦战之后,将士们疲惫之极;军中又有大量伤员和俘虏,因此行军甚慢,每天不过二三十里地就安营扎寨。
这一日午时,军马行经晋阳城东南的蓝谷,距离晋阳已不过十里。晋阳城的城郭在望,阳光洒落在高耸的城墙,显得那座座墙台十分雄壮。
严格来说,蓝谷并非山谷,而是一片洼地。官道从洼地中央穿过,道路两旁颇有林泉之美。此时阵阵微风吹过,风动树梢的轻响和阵阵鸟鸣传来,令人心旷神怡。众将士行到此处,不禁稍许抛却沉重的情绪。想到终于击败前所未有的强敌,心情渐渐愉快起来。
沈劲听父老传闻附近有战国时秦赵交战的遗迹;于是便带了亲兵前去怀古揽胜。这厮乃是赳赳武夫一个,这辈子都不曾看过一本史书,怀得什么古?揽得什么胜?其实不过是打算往山林中射猎游玩罢了。
陆遥对射猎也颇有兴趣,可惜他是军中重伤号之一,此刻几乎动弹不得。前几天的战斗中他身先士卒,多处受创失血,全靠着一股锐气支撑下来。直到前日里巡视战场时终于不支晕倒,把全军上下都吓得不轻。将养了数日之后,他的身体仍然虚弱,轻易骑不得马,只能躺在在两匹战马当中安置的软床上,令人牵马缓缓而行。马蹄有规律地踏地,软床也随之起伏,使他恹恹欲睡。
薛彤用马鞭敲了敲软床,冲着陆遥哈哈大笑道:“我记得史书上说,汉时的飞将军李广也曾像你这样动弹不得地卧在两马之间。道明,你这算是仰慕飞将遗风吗?”
陆遥勉强提声骂道:“胡扯,李将军乃是被匈奴所俘,何等凄惨?我可是得胜而归!”
两人正说笑了一句,忽听后队阵阵嘈杂。原来是十数名骑兵沿着官道疾驰而来。他们横冲直撞入松散的行军队列之中,竟然毫不减速。将士们避让不及,有不少人被撞翻了。呻吟之声、喝骂之声响作一片。
薛彤大怒,大声叱喝道:“什么人敢冲吾队列?给我拿下了!”
此刻乃是战时,一切以军法为先。冲撞军旅乃是大罪,薛彤便下令当场诛杀亦无不可;只令诸军擒拿他们,已经算得客气了。众将士方才正在散漫的时候,突然吃了大亏,心中都是不忿,听得薛彤一声号令,立刻就轰然响应,上百人将那队骑士团团围定。更有人取了叉杆套索之类,要将他们拖下马来。
那队骑兵个个风尘仆仆,为首一人骑着上等的高头大马。那马匹性格暴躁,见众人围逼上来,便跳跃腾挪不止。他一边控马,一边大喊:“休要动手!前面是哪位将军麾下?我乃并州弓马从事王修,有军情急报晋阳!快快让开道路!”
王修王子豪是越石公部下亲将中素与陆遥友善的,与薛彤也颇有几分交情,称得上老熟人了。怎奈他此刻灰头土脸、极其狼狈;薛彤距离他稍许远了点,竟然一时没认出来。
听王修大呼报名,薛彤急忙前去。靠近以后才发现王修一行人都是长途奔驰的样子,而且完全不顾惜马力,座下的战马都被马鞭抽得后股鲜血淋漓。王修更是满面急躁的神色,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双眼密布血丝。
薛彤微微一惊。王修身为并州刺史下属的弓马从事,不属于振威将军府的军队编制;他通常担任越石公的扈从,此外也具体负责军事情报的收集传递等任务。以他身份之特殊,有什么情况能使他这般紧张?
若是换了他人,必然要询问出了何事。可薛彤是那种性格刚毅沉稳,甚至有几分古板的人。他虽然心中疑惑,却并不发问,只是呼喝着让将士们退往官道两边的野地里,给王修等人的骑队让开一条通路来,随即便向王修道:“子豪兄,请。”
王修也不多言,扬鞭绝尘而去。
薛彤隐约觉得心神不宁。他在后队停留了一阵,将分散在道路两侧的士卒们重新聚拢。那些士卒们都是沈劲的部下,素来有些散漫的,大战之后更是一个个惫懒无比。薛彤有几分焦躁地喝令他们都加快行进的速度,又换了士卒去寻沈劲回来。
这些事情都办完,他才拨马转回到队列前方。
后队耽搁了路程,前队却不曾停步,此刻已到了晋阳西门外的五里亭。晋阳城中派来接引人马的军官、还有负责留守老营的邓刚都已迎了出来,正和陆遥攀谈。
陆遥毕竟身体虚弱,他打起精神对答了几句,就感觉十分疲累,但是又不得不勉力应付。邓刚倒也罢了。那负责接引人马的军官姓范,乃是随同越石公入并的冀州旧人,现任护军将军令狐盛麾下校尉;和他同来的几人也都是越石公的老部下。这些人原本在并州军余部诸将士面前颇有几分高傲,此时却一口一个“陆将军”,极其客气有礼。看来陆遥先击斩匈奴名将乔晞,随后又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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