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送我,我冲着他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想找找母后在哪儿,再对她磕几个头。然而母后没来。六弟对我说,母后在后宫听黄梅戏呢。
后来钟伯琛将那玉佩塞到我手里。我看那玉佩这般漂亮,下意识地以为是女子的东西。我便释然了。母后到底给我留了个念想,不枉我们母子一场。他日我若出了什么闪失回不来故国,起码还有件母亲的东西陪葬。
谁知那玉佩也不是她的。
我就这么孤零零地孑然一身被扔出了家。如今有幸活着回来,你们却告诉我,我那冷心冷肺的父皇居然对我寄予厚望?我越想越可笑,竟脑袋一热推了魏将军一把:“出去!”
魏将军愕然,见我瞪着眼往回憋眼泪,下意识地想给我个熊抱。然而我不领情,挣着他的胳膊控诉:“你们要么就别管我,要么就别弃我。我走的时候,谁都没留我。如今我回来了,你们又逼我。”
“殿下。叔没有办法...”魏将军被我这大号熊孩子抹了一衣领子的鼻涕和泪珠子。
“殿下。我想,当年先帝是明白的。那场战争,他可能回不来。”钟伯琛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脚底下,摸着我的脚腕轻声说道:“与其让您留在皇宫里受太后迫害,不如送您出去。”
“借口。”我不听,不信,捂着耳朵直摇头:“就算是为了我好。起码给我来封家书把?告诉我一切安好。别让我夜里数着雨打芭蕉到天明。”
母后对我再冷漠,我还是想她;父皇虽从未正眼瞧过我,我依然敬他。不为什么,只因他们是‘父母’。
我又想起有一次跟李擎在后花园里散步时,与一大官家的千金小姐偶遇。她先佯装关心,说我气色很差。我刚要谢她,她的话锋忽然一转,说我这赖唧唧的模样是因为:“暖风熏得游人醉。”
我知道她话里有话,无非就是说我苟且偷安。我当时真想骂她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一个质子,若天天的悲春悯秋,你们又得说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跑到你们国家来是不怀好意。我里外不是人,满腹委屈只能化为淡然一笑,继续过着我这丧家犬一般的人生。
我都把自尊扔到李擎家后花园了,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找回来了。结果今日你们一同告诉我,原来我是得了偏爱的那个?
你们都走吧,别再骗我了。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又能怎样呢?
我是这部剧的作者啊!你们的黎王可能在你们去接他的头一天,就被李擎安排的刺客给杀了,留下这空壳让我给钻了娄子。他终究还是蜉蝣一只,没能飞过那沧海。稀里糊涂得成了这森罗万象中的尘埃一粟。而我只是个跟他同名同姓,性格相似的废物罢了。
提笔,写千言的醉生;入剧,渡万语的梦死。
我不知怎的,闹着闹着就睡着了。魏将军好像又抱了我一会儿,就像我幼时有一次骑马坠了下来,他火急火燎得抱着我往回跑去找太医的时候一样。胸膛硬邦邦又暖呼呼的。
醒来已是深更半夜。我的虚汗透了褥子,粘粘得让我很不舒服。陆久安在为我守夜,见我醒了连忙问我怎样了要不要喝水。我脱力地挥挥手,小声说道:“我要去帝陵。去备轿。”
陆久安本不同意让我这重伤员出门,奈何我上来了倔脾气,趟着鞋就往外走。陆久安怕我再扯了伤口,只能匆匆找来徐长治亲自赶马车送我。
帝陵很大,碧瓦朱甍且森严肃穆,让我一时间很是欣慰。想必我那令人敬畏的老爹住得还算舒服。
再眺眼望去,只见一人正端端正正地跪在石碑前。了无纤尘,如孤月一轮。
我知他是谁,他也知来者何人。钟伯琛起身向我走来。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锦盒,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递给我。
“先帝有旨。在合适的时候将此物交给您。”
我茫然地接过那盒子,打开后里头只有一张轻飘飘的白纸。翻过来,则看见了苍劲的一行大字:
“吾儿阿五。”
这是我的乳名。我那早就逝去了的奶娘曾经这么喊过我。我以为这是她起来打趣的。
原来父皇也会这么叫我吗?
再往下看。没有任何的转折,直接列出了十七个人名。从上将军魏承,到钟伯琛,再到礼部尚书潘乐兴。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估计也是朝中重臣。最后一个人名则是徐长治。
“唯此十七人,可托付社稷大任。愿儿度德量力,自此无病无痛,无灾无忧。”
没了。他到最后就给我留了这么句话。
我觉得这书信也是假的。父皇他怎可能写出这么温柔的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出过彩。他这般深思熟虑的人,不可能把这群老臣交给我。
我的剧本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个东西。而我也没写过岑越夜访帝陵。岑越到死都没踏入帝陵一步,每逢祭奠就抱病在床。钟老哥到底没等到“合适的时候”。
错怪,错信,错过。
错。
皆是错。
都是假的。我是假的,这剧本也是假的,黎王的人生就应该跟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唾弃,最后腐朽在下水道里。
因为我恨他。不是恨父皇,不是恨李擎。而是恨黎王岑越。
我吹了一宿的冷风。钟伯琛把外袍都脱给我了,劝我回去。我还是不听,执拗地跪在帝陵里一直到天明。最后我果然发烧了,趴在钟伯琛的后背上上了马车。马车一颠簸,我在半睡半醒间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仙女姐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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