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
他静静站着,沉默,执拗,活像一块形状稀奇的大石头,沉闷地生长在这儿。如墨般化不开的眼眸定定遥望着纸鸢下落,若有所思。
又来了。
玄北已有半月不在上朝。任凭官员上书请奏,他一反常态,日日夜夜与虞子衿在床榻上打打闹闹缠缠绵绵至日上三竿。
所谓朝政碰也不碰,犹如童心迟来,近日帝王专注于与后宫美人双双钓鱼游戏放纸鸢。
但稍有不慎时,便容易流露这样茫远的眼神,如此刻。
而鹰一无所知,自顾自地跟着风走,翻阅过亭台楼阁与红墙,越走越低。
消失在眼前。
“它掉没了!”
虞子衿有些闷闷不乐地打了他一下,“我喜欢那个,还想下回用的。你怎么让它飞走了?”
玄北捉住他的手,“它是出宫了。”
出宫。
眼神闪烁,虞子衿瞥见御花园外跪着一排人,个个脊梁骨直似铁,百折不挠。自玄北罢朝第七日起,礼文率领文武百官长跪不起,一求玄北整超纲,二求玄北杀妖男。
掰起指头数一数,恰好凑足第二个七日,黑压压的臣拼拼凑凑只剩一排。
明哥文仍是当仁不让的首领大臣,浑身上下邹邹巴巴,像是泡坏了水的小老头。他每回见虞子衿皆要偏过头,不晓得是否不屑以正眼看妖物的意思。
现下这小老头似乎察觉到虞子衿肆无忌惮的注视,十分傲气地偏过了头。
虞子衿朝他吐吐舌头,将目光调转到纸蝴蝶上去。
天空无边无垠,方才它是一心一意追逐雄鹰的,此时雄鹰折损,它失了方向,像个呆子似得停在上头一动不动。装死。
撇撇嘴,虞子衿一松手,线轴骨碌碌滚落在地。
“抱抱。”
他朝玄北伸长手,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这小子或许是幼时挨饿受冻多了,入宫近一年也未能长多少个,仍是古灵精怪的瘦猴子。玄北微微弯下腰,他便眼疾手快地攀上去,三两下搂住脖子巴在宽厚的肩膀上,又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大臣们吐舌头。而后咯咯直笑。
玄北不笑。
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颈走出来,虞子衿顺手摘了朵褪色的花,绕在玄北的发丝上。
半路难免经过长跪臣子。
“大王。”
明哥文道:“三日前,姑苏城不战而降,至此黄江以北十余城池已被叛军拿下。”
“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
玄北垂下眼眸,淡淡看向明哥文。
垂垂老矣的明哥文身躯一颤,附身贴在冷冰冰的地上,声音沉重:“您不该至此。”
玄北想了想,道:“或许你也不该至此。”
说罢,擦肩而过。
“老臣明哥文——”
北方吹来一丝寒风,自衣袖缝隙钻入,引得虞子衿缩缩脖子。他眨一下眼睛,瞧着明哥文不自觉佝偻的背,听见他沉着气朗声道:“自小熟读百书,推崇礼仪之道,年少多次参试,二十三时中秀才,后为县知府。在任十年治大水、剿倭寇,有幸调至上京六部,至今已有四十又二年,历经三代帝王更替,一片赤诚之心从未变更。今日在此斗胆——”
他朝着虚空的前方,重重磕头,“恳请大王即日起重振朝纲,斩杀祸国之人!”
其余六人异口同声附议道:“恳请大王即日起重振朝纲,斩杀祸国之人!”
字字铿锵,声声震天。
玄北始终没有停留,不再停步。
也没有上朝。
时日一天天悄然滑过,帝王不早朝之事传遍大街小巷。世间百姓皆道他彻底被妖物拿住,还将其寥寥几年帝王命辩词作曲,最终沦为三岁小儿也会唱的顺口溜,讥讽着这个不信鬼神、不讲礼数、于太后不忠于兄弟不义,又于臣子不仁的大王。
该是千古庸王。
也有人提起,当年玄北做王爷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功绩又如何算?
于是引来无数争论。
就大局论。
三大强国鼎立,结盟被拒的律国与多拉皇族交战多月,正是决战关头。另有他国虎视眈眈,所幸黄江以南大小城池或失望于在位大王、又或真知灼见为避免他国觊觎,纷纷不战而倒,大开城门迎接叛军,无需一兵一卒伤亡。
史上前所未有的倒戈轮番上演,江山四壁似乎仅剩下一座沉闷王宫誓不投降。
九月末,第一位告病假的官员出现。
一生二,二生三,日复一日,没有帝王的朝堂上愈发空荡。
直到钴夏拉率二十五万大军将上京重重包围时,兵部大臣禀告玄北,上京城中兵力不足难以抵抗,望玄北出逃。
玄北不逃。
为数不多的城中兵将,昔日在上京郊外曾受玄北亲自操练的选定军声称抵抗到底。
玄北却命他们脱下盔甲,放下戈矛,尽数归家。
玄北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谁也不知道。
钴夏拉在城外守了半月,不见投降也不见抵抗,终于一声令下,攻进王宫。
最后一日的朝堂,仅有十人。
“报——,叛军冲破南大门!”
“报——,西门沦陷!”
“报——”
第三声报才出头,玄北摆了摆手,“不必报了,令所有禁军退守殿前。”
年轻的小兵纳闷地合上嘴唇,老半天摸不着头脑,提着剑走出去时,原本面上的悲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看看面前搂着包袱与珠宝撒腿逃跑的宫女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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