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外是一条宽敞的大道,两旁枯树成排黄叶满地,猛地一看就像一条金色的府绸。印桐踩着嘎吱作响的枯叶走上那条空无一人的路,寒冬的冷风穿过林木呼啸而来,卷着枝头的残叶擦过他微凉的耳廓,一头栽进地上的泥水里。
兴许是清晨下了雨,地上总能瞧见些深深浅浅的水洼。印桐听着鞋底细微的水声搜肠刮肚地琢磨着话题,他想着安祈这小子明显不是童书遥那类的,童庸医就是个话痨,你不理他,他自己都能和自己说一路。
安祈刚好相反,你要是不理他,恐怕他这一路都想不起说话来。
然而不说话可不行,印桐还惦记着他跟童书遥对的那几句“暗号”呢,他们俩倒是你来我往心知肚明了,印桐可什么都不知道。
脚步声在林荫道上“沙沙”作响,印桐一边在脑海里归纳着前期线索,一边在攥着口袋里的手帕修改着小剧本。他偷瞄着安祈的侧脸,腹议着该以什么口吻开头才算正确,话到嘴边却打了个弯,伴随着细小的水珠滴落声溅进泥潭里。
他听到有人,正踩着他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啪嗒。”
“啪嗒。”
对方紧跟着他的步伐,就好像每一下都牢牢地踩在他的脚印上。
“啪嗒。”
细微的水声从身后咫尺的地方传来,那位奇怪的尾随着就像一个刚从水池里爬上来的浮尸,湿透的衣袖都能拧出肮脏的泥水。
“啪嗒。”
印桐忍不住停下步伐。
他不确定安祈是否和他听到了同样的声音,却深刻地意识到倘若自己此刻回了头,面临的恐怕就是一场回头杀。
搞不好还能看见什么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留着血泪控诉命运不公。
恐怖游戏里故意吓人的场景并不少见,光箱庭的上一个副本,就有存档黑兔子和变异亲妹妹排队。印桐对这种挑战心脏的关卡设置已经不抱希望了,瞧瞧elf的工作人员当初在商业街上放的宣传片,那场爆炸一出来,也不知道多少人被吓得当场心脏病突发。
他向天翻了个白眼,用食指点了点掌心里的另一个手背,试图采取不用开口的方式和对方通个气,讨论一下身后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算是基本了解到安祈死不放手的原因了,搞了半天这游戏风险度如此之高,放了手恐怕还真没法玩。
安祈收了手指握住他的手,印桐正等着他再来一次加速狂奔,却发现这孩子不打算跑了。
他说:“桐桐,你还记得咱们班新来的那个转校生吗?”
……
印桐在突如其来的尬聊中停顿了半秒,琢磨着安祈这小子若不是吓傻了,就是打算借着聊天换情报——在身后还站了个boss(存疑)的前提下,沟通一下剧情提要。
他跟上对方的步伐,一边努力说服自己忽视身后的脚步声,一边回想着童书遥说过的故事背景。当前副本的时间点估计发生在距离日记没多久的时候,十一月初入冬之后,印桐他们班迎来了一个新的转校生。
那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她在某一天清晨突然坐在了正数第三排的位置上,背对着印桐,双马尾低垂着就像两根绸带一样。她没有学号,没有姓名,每天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用那双无神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向窗外张望。
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也没有人“能”看见她。
没有人敢看见她。
在这所学校里,校规超过了一切法律,没有一个学生敢违背校门口写着的那几条规定,否则他将被剥夺学号,成为失去标记的“废弃品”。
废弃品将会以一种极端恐怖的姿态在学校的舞台上退场。
有时候,人们将这种谢幕称呼为“死亡”。
印桐垂下视线,看着脚下踩过的枯叶。
他知道的并不多,毕竟学校走廊就那么长,他再怎么拖延,也不够童书遥讲完所有的细节。
于是他抿紧唇瓣,点了点手心里的另一个手背,示意安祈接着讲。
安静的少年沉默了半晌,他放轻了声音,就像害怕打扰到什么东西一样。
他说:“那个转学生身边没有指导员。”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姑娘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校方为何对她如此优待。当班级里的学生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因为一场意外,被跌落的水桶浇了一裙子脏水。
那是个糟糕的傍晚,夕阳比今天还要热烈。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小姑娘站在静若无声的教室里,穿着还在淌水的裙子,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央。
犯了错的学生们在等待一场惩罚,极端的恐惧扼制着他们的心脏。然而黄昏伴随着晚钟造访,什么都没有发生,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玩笑一样。
“她是真的存在吗?”
有人问。
“她还活着吗?”
有人窃窃私语。
人群中的少女低着头,苍白的手指就像褪去了所有血色。她像个幽灵般离开了这间教室,一步一步走出人们的视野,没有人知道她放学后会去哪里,所有人对她一无所知。
她就像一个幽灵,就好像本身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没有惩罚,于是恶作剧开始变本加厉。
“自由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放纵,当人们懂得yù_wàng之后,恐惧会改变他们善良的一面。”
印桐听到安祈轻飘飘的声音,他就像在讲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许久之前的,陌生到快要被人们遗忘的故事。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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