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无端弹下的氧气面罩惊醒了甜梦中的人们。却不存在侥幸,狂乱的气流和设备的故障为这座天际巨轮的沉没添上了最后的一砖一瓦。尖叫、嚎哭充斥了整个机舱。颤抖、战栗迅速盖过了原本的平静。生命的最后本该漫如长夜,却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匆匆地走完了这最后一程。
蔚宁头昏脑胀,只感到司秦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正将氧气面罩胡乱地往他脸上怼。他听见自己笑了,又听见自己说,他经历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他并不害怕。司秦愣了一秒钟,愤怒地揪住他的领子,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继续凶狠、固执地给他套面罩。
在失去意识前,蔚宁右手一滑,拽下了一个什么东西。
第2章
是一枚袖扣。
钻石切面的黑珍珠袖扣,铂金做底,碎钻镶边,单看有一点女气。而他的主人,无论从相貌、身材还是气质,都和女气沾不上一点边。要说两者的相似之处,大概只有这通体的贵气逼人了。
蔚宁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轻轻地拨弄着这枚被妥善安置在丝绒首饰盒里的袖扣。
三个月前,他在飞机上陷入昏迷,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
b国某家医院内,也是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蔚宁看着自己年轻的、完好无损的脸,一拳打碎了玻璃。响声惊动了在病房内陪夜的姑父,因罹患脑退化症,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只能颤颤巍巍地用不利索的手一下轻一下重地敲着卫生间的门。
在那一刻,蔚宁深深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嘲弄。
他没有在事故中死去,不仅生命得到了延续,还重生了。
总有人觉得,得到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那必定将是翻云覆雨的开端。但对蔚宁来说,有些事始终是改变不了的。比如姑母的病、五十万的高利贷欠款,还有他毅然从东影辍学的决定。如果命运让他早醒半年,他或许有机会在姑父被人骗着欠下两百万赌债的时候前去阻止,这样一来,负担也会少去许多。但偏偏没有。
也曾有人玩笑般地问过他,如果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会选择重活一遍吗?他答不上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好也不坏。尽管他曾因为巨额的债务,逼不得已签下二十年的卖身契,又在提名金楠奖最佳新人演员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失去了正常人的容貌。但二十年的经纪人生涯,他用漂亮的履历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他这一生没有白活。
蔚宁曾以为,拥有过去三十九年的经历,他什么都能挺得过去。当他发现自己重生回姑母病逝前的三个月,他无法阻止自己感到崩溃。而当他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姑父花白的头发、恍惚却又不乏焦急的神情,和病床上姑母尚算安详的睡容,他又觉得,他的确可以再一次挺过去。
所以蔚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返回镜子前,收拾好一地的狼藉,决定放空一切,安静地陪伴姑母度过生命最后的弥留。
三个月后的清晨,姑母在睡梦中安然辞世。未免患病的姑父受追债打扰,蔚宁遵循了上一世的轨迹,用剩下的钱预缴了一年的费用,将姑父留在医院内接受治疗,独自一人回到了国内。
蔚宁拿起首饰盒内的袖扣,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着。关于司秦的一切,一一在脑海中重现。他不知道重活一遍,两人是否还会经历飞机上的那场邂逅,但愿不要吧。
每每想起在飞机上收到的来自陆婧的最后一条短信,原来司秦的确早早知会过她,自己会亲临南市,希望届时能有机会与蔚宁再见一面。哪知事与愿违,繁忙的公务使他无法抽出哪怕半天的时间。等回到南市,蔚宁已经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于是司秦临时改了航班,打算从南市转机临港,再从东市的国际机场回国。登机后,又与那位不太好说话的女士协商,从头等舱换到了蔚宁的邻座。
这一场以赴死为代价的相见,是否太不值得了?蔚宁笑笑。或许想得太远了,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那都是二十年后的事了。现在他要想的,不是男人,而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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