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半边身子都沉进水里,躲藏在一边的同僚们连忙来救,能拉他的拉他,能跳进水里折笔的折笔,总之慌乱之下,所有人都下了池子,这才合力将他拉回岸边。
院长后怕不已,连忙不顾违命,令所有画师收拾行李,天黑之前就出发去长安城内,向圣人禀明来龙去脉,请神仙方士出手相救。
然而当他们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后院突然灯火通明,他们远远一瞥,只见池边长满了闪闪发光的芝草,上面的光点像萤火一样随风而起。
而池边聚集着之前消失的那些失踪的画师,正一脸痴迷地对着夜明芝作画,大胆的刘生上前推了他熟识的画师一把,竟被后者一口咬在手掌上,痛得大叫不止。
众画师忙把刘生拉回来,池边的人们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一时无法施救,还是先到长安拜访天师为佳。
一名画师最先按不住恐惧,走出画院大门,可就在他的手伸出门槛界限的那一刻,他的手像是被浇了滚油一样,滋滋地冒起烟来,皮肉像蜡一样融化滴下,他退了几步,倒在院子里,那手臂却又完好如初了。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走出去了,只好等宫廷发现画师没到,派人前来询问了。
他们数着天数,终于在原定盛宴过后两日,盼来一位绯红袍子的中年人。他的衣袋里塞着满把黄符,看上去像一位精明的方士。
李声闻出声打断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边眉梢,问道:“他的右眉梢,是不是长着一颗巨大的黑痣?”
王生苦笑道:“是有一颗,长在左边。”
李声闻连连道歉:“没错,对不住,许久不见这位故人,记不住他的痣长在哪里了。”
但这位天师,是在池水里出现的。
第4章
他像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立在水池上方,对着池水抛洒黄符,半晌都没有成效。
而日头一落,池水中竟然掀起巨浪,将那天师的影子吞没,沉入池水。画师们想去帮忙,却只看到天师沉在水里,双目圆睁,向上吐出一口血,染红了池面,随后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他穿着六品的公服,应该是圣人派来的方士,却也没能敌过桃花女子。
没人能救他们了,还好画院中多了吃不尽的鲜果佳蔬、用不完的丹青笔墨,足够痴迷于画作的画师们一头扎进梦里,假装看不到外面的异象,何况他们的画技突然又上一层楼,令他们欣喜若狂。
只剩王生一个人,知道他们不过被困在一个美妙的梦境里,不知何时会被那桃花女子杀死。
就连王生都快要放弃清明了,宁可醉死在温柔乡里,而不是日日面对未知的死亡。
李声闻好声好气地安慰他:“别怕,我来了,就没事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随手挑了一幅满卷清波的画轴,赞道:“这幅画构思真巧,画的竟然是水面的楼阁倒影,我还是第一次见此种画作。”
王生哀声说:“可是今日,除了郎君外,再没人能看到这幅画了。这本来也是一幅水画,难得作得极为成功。”
“我能否在上面改动一番?这幅画能帮我制住水妖,救你们出去。”
王生垂头丧气:“悉听尊便。”
李声闻便哼着小曲,去他案上摸了支笔,老实不客气地蘸了他的颜料,专心致志地在上面填起画来。
他今日第四次表达了对楼阁上没有仙人的愤慨,寥寥数笔在水面上勾出一只巨大的手印,弄得整幅画不伦不类。
画完了手印,他拔下脑后的玉簪,朝着指尖扎下去,逼出一滴血来滴在手印上。
几乎是血落在画面的瞬间,那只手印就冲开水面,伸了出来。
这只手毫无疑问属于男人,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它重重地落在李声闻淡薄的肩膀上,连着上半截身子一起抽出画面。
这男人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唇角天然带有三分凉薄笑意,看上去玩世不恭得很。他的五官都像是刀刻上去似的,棱角分明,但绝不粗犷,反而像出鞘的宝剑一样锐利。
他的眼睛是一种像蜂蜜一样澄澈,像琥珀一样明亮的仿佛会缓缓流动的金色,两道竖瞳像猫儿一样。
他一钻出画面,就紧紧抱住李声闻,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这棵摇摇欲坠的豆苗身上。
豆苗艰难地在他铁箍般的双臂里呼吸着:“出不来了么?”
“嗯。”金色瞳孔的男人把脑袋搁在他右肩上,小声说,“和龙骨分开太久,腿没知觉了,声闻,你让我抱会儿。”
李声闻无奈道:“需要的时候叫我声闻,不需要的时候叫我李声闻。”
“需要你的时候想叫你敖声闻。”男人贴着他的耳朵说。他年纪看上去很轻,才及冠的模样,比李声闻还要小一两岁,勉强还在被允许撒娇的年龄。
李声闻像抚摸宠物皮毛一样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柔声道:“天王,抱紧。”
男人疑惑地抱紧了他,疑惑地感受到他拼命向后仰去,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李声闻的腰后仰过了一半,加上男人高大沉重,两个人谁也支撑不住,一并向地面倒去。
充当垫子的李声闻当仁不让地后脑着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男人嘶嘶地抽着冷气,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干嘛?”
李声闻无辜道:“把你拔出来。”
男人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果然已经好好地摊在地上,一条也没少,只能发出无奈又苦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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